其他人也挺好奇,毕竟这俩教授成分不好,被那些革命份子磋磨得分毫不剩,两袖空空,他们能给杨秋瑾什么好东西。
蔡教授神秘一笑:“等你孩子满月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杨秋瑾回到部队家里,左右邻居又是一阵互相问候,杨秋瑾一一应对,倍感疲倦,洗了个澡,就躺回屋里沉沉睡去。
自从怀孕后,越到后期,她越发的困倦,有时候稍微活动一点就觉得累,睡得时间也越来越多。
第二天一大早,她醒过来吃完早饭,就看见陈胜青穿着军装匆匆回来,手里拿着一封电报,递给她说:“岳母请人拍得电报,她算着时间你快生了,担心你又像上一次那样难产,怕咱妈一个人应付不下来,让我跟部队申请一个家属探视权,她已经在来咱们边防部的路上,算算时间,这两天就要到了。”
杨秋瑾接过来一看,还真是,顿时五味陈杂。
她来边疆随军快五年了,五年没见到妈妈,她自然是想念她的不行。
她一直写信,让她妈来部队玩一阵,她妈总是用各种理由搪塞着不来。
杨秋瑾心里很清楚,以她妈那个软弱立不起来的性子,无缘无故让她来部队玩,她爸肯定会丛中作梗,她妈耳根子软,是不会来的。
不过自从她怀孕以后,时常给她妈写信,她妈回信的频率比之前多,她就隐隐约约猜到她妈会来看她。
现在看到她妈拍得电报,或许是因为太想念,又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杨秋瑾不受控制地哭泣。
陈胜青不得不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抚她:“岳母能来是好事,别哭了,哭坏身子,岳母来看着会心疼。一会儿我就去部队写家属探视申请,等岳母到了,她跟咱妈住一间屋,到时候你生了,有她们俩帮忙照拂着你,你也会轻松些。”
第93章
三天后, 阳光明媚的清晨,陈胜青一大早就拉着杨秋瑾的手说:“走,去接咱妈。”
杨秋瑾有些懵, “咱妈不是在家里给孩子做鞋子, 接她干什么?”
从上个月开始,为避免杨秋瑾早产, 李秀娥就跟学校食堂后勤主任说不干了, 由赵二凤顶职位, 这段日子,李秀娥一直在家里操持,哪都没去。
“去接岳母。”陈胜青食指弯曲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忘了?岳母今天到阿瓦地区, 我们得去接她。”
“瞧我, 我是真忘了。”杨秋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因为电报的特殊性, 都是按字收费, 现年头的电报都是言简意赅,吴淑莲没在电报明说大概什么时候到边疆, 杨秋瑾只能预估一个时间, 以为她会自己坐车找上边防部队, 没想到陈胜青要开车去接她。
陈胜青向部队请了一天假,专门去接岳母。
车子就停在自家院门口,他帮杨秋瑾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 让她坐上去,自己走去主驾驶室,熟练地发动车辆, 开出部队。
杨秋瑾绑好安全带,问道:“胜青, 别的副团级别以上的军官都配有警卫兵和勤务兵,帮着处理内务或者开开车之类的,你怎么没有?”
“我有,我不喜欢他们打扰我的正常生活,平时我能做得都自己做,况且.....”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暗淡地转着方向盘,把车子开上一条国道,“上次去抓项安福那帮间谍,我的警卫兵牺牲了,勤务兵也受了重伤,短时间内,他没办法再工作。”
杨秋瑾沉默了,没有再问。
任何时候,凡是牵扯到战争的地方都是残酷的,边防部的战士们,无论是什么军种级别,为了捍卫国家的利益和安全,牺牲自己性命的事情不再少数。
这也是当年陈胜青为什么不愿意带她和孩子随军的原因,因为边防部战士做得工作实在太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要了性命,而边疆并不像内地那样安全。
陈胜青开得车很稳,他们行走的国道大部分都在戈壁滩上,周围全是植被稀疏的荒芜模样,杨秋瑾看了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干脆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陈胜青叫醒的,他们已经到阿瓦地区的火车站。
现在下乡的人基本没有了,不大的火车站来来往往的人很少,只有零星几个人拎着包裹等候在候车厅,整个车站萧条的可怜。
陈胜青把吉普车停在火车站前,因为穿着军装,且有军衔,候车室为数不多的几个旅客,都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他也不在意,没让杨秋瑾下车,就在车里坐着,时不时看看左手手腕上的手表道:“快到了,别着急。”
杨秋瑾怎么不着急,她妈第一次出远门,看电报的意思,好像是她一个人坐车来边疆,她要是坐错车,又或者没听懂广播坐错站怎么办?毕竟她妈不识字,人还有些糊涂......
越想,杨秋瑾越坐不住,她从车上走下来,正要往火车站候车厅走得时候,忽然看见远处一辆绿皮火车哐当哐当,朝车站由远到近的行驶过来。
杨秋瑾激动起来,快步往候车站里跑,“胜青,那辆火车是不是我妈坐得那辆?”
“是那辆,你慢点跑,别着急。”她挺个大肚子奔跑,把陈胜青给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拽着她的手,让她慢慢走,不要着急。
火车很快停靠到站,一些乘客陆陆续续从车里走下来。
远远的,杨秋瑾就看见一个身形干瘦,个子不高的五十来岁妇女,手上肩上背上拎着大包小包的包裹,步履蹒跚从月台缓缓往车站里走。
杨秋瑾一眼就认出那个中年妇女是谁,她拉着陈胜青的手臂,急切的说:“那是我妈,快,胜青快过去给我妈拎行李。”
同时她朝吴淑莲挥舞着手臂,大声喊:“妈,这儿,我在这儿。”
因为兴奋,她喊得嗓音都破了,却高兴的眼睛发亮,嘴角不可抑制地往上扬。
陈胜青看她兴奋高兴的模样,也跟着心情大好,侧身在她耳边低声说:“稳重点,别忘了你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小心摔着。”
杨秋瑾收起雀跃的模样,“我这不是太久没见我妈,高兴嘛。”
“我知道,所以你怀孕八个多月时,我就往你家里拍了一封电报,让岳母来看你。”陈胜青拉着她往月台的方向走。
难怪杨秋瑾之前给她妈写了不少信,让她来边疆看看自己,她总是找着理由各种推脱。
这次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坐车来,原来是有陈胜青这个做女婿的,在其中推波助澜。
陈胜青大概是了解她妈那个摇曳不定的软弱性子,特意给她妈拍一封电报,有他这个在她妈心中无比有前途的军官女婿出手,她妈不得不给面子来一趟。
杨秋瑾心中半是甜蜜,半是埋怨:“我妈对你可真好,我几次三番给她写信让她来看我,她回信都说有空再来,结果五年了都没来过一次。现在你这个女婿一拍电报,她马上就来了,到底谁才是她的女儿啊。”
“别吃醋,岳母要不是心疼你,是不会给我这个做女婿的面子,不远千里来看你。”陈胜青宠溺地帮她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你该庆幸,岳母这次是自己来看你。”
这倒也是。
停靠到站的火车都开走了,也没见她爸下车来,她心里不知道有多舒坦。
吴淑莲拎着大包小包的包裹下了车,在火车站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往车站方向走去。
她今年刚到五十岁,因为常年下地干活,身强力壮,拎着诸多包裹行走,也没感觉到吃力。
当她看到五年没见的大女儿,挺个大肚子朝她走来,旁边跟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女婿,吴淑莲忍不住红了眼眶,大步走过去握着大女儿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秋儿,你肚子都这么大了,比从前白了好多,圆润了许多,样貌倒是没变。”
“妈,您终于肯来看我了。”杨秋瑾眼眶红红地将她一把抱住,像个小姑娘一样,靠在她的怀里哭,“妈,我好想你。”
陈胜青跟着叫了一声妈,默默伸手帮吴淑莲拎包。
吴淑莲没了沉重包裹挂在身上,轻松许多,她伸手爱怜地摸了摸杨秋瑾的脸颊,哽咽道:“傻孩子,你哭啥,都当两个孩子妈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一点都不稳重。你都快生了,还这么哭,对孩子不好,别哭了啊,妈这次给你带了不少你爱吃的东西来,咱们回去以后,妈做给你吃。”
陈胜青接话说:“是啊,秋瑾,别哭了,咱们先回家,回家你再好好跟咱妈说道说道。”
杨秋瑾也知道,大庭广之下,她这样哭确实不好,她松开吴淑莲,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帮着吴淑莲拎着不大的包裹走出车站,把东西放好后,跟吴淑莲一起坐在车后座。
陈胜青则二话不说启动车子,往边防部走。
回家的路途十分遥远,他们早上离开,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
陈天佑已经睡了,李秀娥强打着精神等待亲家母的到来。
吴淑莲一下车,李秀娥就迎上来,“亲家母,好久不见,你终于来了。”
“好久不见李大姐。”吴淑莲握了握她的手,借助李秀娥点的煤油灯四处看了一圈,感叹道:“之前胜青说边疆部队苦,一直没让秋瑾随军,我还以为多苦,以为还住在土房子里,这么一看,也不是那么苦嘛,房子挺不错,红砖瓦房,有院子,还种得有菜,我刚才进院的时候,好像听见了马叫?”
“那是秋瑾的马,平时她上下班就套着马架子,赶着马车去上班。”李秀娥帮着吴淑莲把包裹都拎进客厅里,让她坐下,“亲家母,你连坐几天几夜的火车,肯定累坏了,我去给你烧锅热水,你洗个热水澡,我再给你做完面,你吃了就去休息成不。”
“成,劳你辛苦了。”大热天的,吴淑莲在火车上连坐几天的火车,身上早就捂出一身味儿,她向来爱干净,正想洗个澡。
“瞎,咱们都是一家人,说啥劳累不劳累的,亲家母,你坐着歇会儿,跟秋瑾唠唠嗑,我先去烧水。”李秀娥脚步匆匆地走了。
杨秋瑾跟陈胜青在客厅里,帮着吴淑莲把她带得东西拿出来。
当杨秋瑾看到好几块五斤重的腊肉,成串的腊肠,还有好几条腊鱼、腊鸡、腊鸭,十多罐自制的辣酱,用油纸包住的咸菜,各种晒干的笋干、木耳、菌子,干辣椒、干花椒,还有许多土鸡蛋、红糖、大白兔奶糖、水果糖,老家产得青翠李子,小孩子各种衣服鞋袜等等东西,杨秋瑾惊呆了。
“妈,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过来,这得多重,花多少钱啊。”
“没花多少,除了肉跟糖蛋,是妈用你以前孝敬给妈的钱,跟左右邻居买的,其他的都是妈自己攒得做得,就想着有一天来边疆,看看你和秋月。”
吴淑莲指着两个小布袋道:“东西我都分好了,那两个小一点的布袋是给你妹的,其他的都是你的,你要生孩子了,比她多一点,回头我见到你妹,跟她说说,她不会不高兴的。”
这些东西,怕是掏空了吴淑莲这些年攒得家底,杨秋瑾有些心疼道:“妈,让你破费了。这些香肠腊肉,我得送一些跟我相熟的邻居,还有胜青的上级,您没意见吧?”
吴淑莲喝着陈胜青给她倒得一碗红糖水,“我能有什么意见,东西给你,就是你的,你自己做主就好。”
杨秋瑾就拿两块大块的腊肉出来,用刀切成一斤一块左右的,旁边再放两截腊肠,一小把晒干的笋干、木耳,一把李子,几罐辣椒酱,分成好几堆,打算明天送人。
别看东西不多,在这物资缺乏,肉食少吃的年代,这些东西可都是金贵品,随便一点吃着都很香。
杨秋瑾把东西分好,陈胜青把剩下的腊肉腊肠之类的东西,一一放在厨房,李秀娥把热水烧好,叫吴淑莲去洗澡,又趁她洗澡的功夫,给她做了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
吴淑莲洗完澡,坐在客厅的饭桌旁,吃着面条,不住的赞叹:“李大姐,你做面的手艺就是比我好,这面吃着也忒香了。”
“亲家母客气了,我那做饭的手艺,哪比得上你啊,秋瑾时常跟我说,她很想念你做得小煎鱼呢。”李秀娥坐在她面对笑道。
杨秋瑾也坐在饭桌上,点头道:“妈,我好久没吃到你做得小煎鱼了,改天有空,你做给我吃吃。对了,我爸没闹着跟你一起来?”
“他倒是想来,女婿不让啊。”吴淑莲吃下嘴里一口面,冷哼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恨你爸,让你爸跟我来,不是给你添堵。再者,胜青只给我一个人买到卧铺票,我听说那卧铺票贵着呢,他一个人臭老头,哪配坐卧铺。”
这下轮到杨秋瑾诧异了,她看着陈胜青说:“你是怎么帮我妈买到卧铺票的?”
她和婆婆当年来边疆部队,都是坐得硬座,人坐得要死不活不说,腿都坐肿了。
陈胜青道:“前几年全国各地的知青自愿或者强制下放到边疆地区,边疆为数不多的几辆火车,人数爆满,就算我是军官,有军官特权,可以买到卧铺票,也是一票难求。这两年国内的形式在慢慢松弛,尤其今年强制下乡的知青越来越少,那些火车也渐渐空了下来,我一通电话打到我们省,让火车站帮忙订购卧铺票,很容易买到。”
杨秋瑾恍然大悟,“胜青,你说,这两年下乡的知青越来越少,咱们国内的形式会不会就快结束了啊?”
“这不好说,这得看首都的领袖是怎么想,怎么决策。”陈胜青说完,看吴淑莲把面吃个一干二净,连汤都喝完了,主动接过空碗说:“妈,您歇着,我来洗碗。”
吴淑莲看着陈胜青离去的背影,想着他在火车站的时候二话不说帮忙拎重的行李,回家后又不让杨秋瑾忙活,自己把她带的腊肉腊肠辣酱之类的东西一一挂好放好整理好,又主动去洗碗,一看就没少干家务活,心里对这个女婿越发满意。
她嫁了一个什么都不做,只知道指使她干活的懒汉,心里很明白,要嫁给一个勤快,眼里有活,又会赚钱养家,还是个军官的男人,有多难得。
当年杨秋瑾被那不要脸的寡妇女儿设计,嫁给陈胜青时,她看到陈胜青长得唇红齿白,相貌太过英俊,还替女儿担忧呢。
男人相貌长得太好不是好事,就跟杨秋瑾的爸一个样,总会招蜂引蝶,闹出许多风流事儿,还会对女人吆三喝四,在家作威作福,指使女人干这干那,把女人当成牛一样使唤,她担心杨秋瑾跟她一样命苦。
后来陈胜青去参军,一去就是七年没有回来过,村里人各种闲言碎语,听得她更是担忧的日夜睡不着觉,生怕女儿嫁错人,生怕女儿被陈胜青抛弃。
好在陈胜青回来了,还成了部队军官,带着杨秋瑾母子去随军享福,一去就是五年。
这五年时间里,杨秋瑾没少给她写信,信里只说好的,从没有说过坏的,吴淑莲心里怕女儿报喜不报忧,一直对她放心不下。
如今看来,这女婿是真对女儿好啊。
李秀娥看出来她们母女有话说,站起身道:“亲家母,你们聊,我先去歇着,你跟我一起睡东屋,明儿一早,我再带你去部队四处逛逛。”
“好,你去睡吧。”
等李秀娥一走,吴淑莲压低声音问:“秋瑾,这些年来,胜青究竟对你好不好?你要跟妈说实话。”
此刻陈胜青正在厨房洗碗,顺便刷锅,厨房传来一阵刷刷刷的刷锅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