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一在机场等待打车, 她没有和陆家人一起, 不想他们看见她难过的一面。
而她,也疲于应付人情世故。
从机场回家,顾念一的头枕在车窗玻璃上, 沿途的树木飞速向后退去,变成模糊的光影。
天上一架接一架飞机起飞、降落,陆今安的那架早已飞远,寻不到一丝踪迹。
顾念一回到栢景阁,放了长假的阿姨回来上岗, 做好了午饭。
陆今安临走之前打扫过屋子, 包括餐桌、沙发, 被他们搞乱的所有地方,现在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一切了无痕。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过去的十天,像大梦一场,现在梦醒了。
不得不接受现实。
阿姨的手艺一如既往, 陆今安临走前交代了一番, 阿姨今天没有什么话,不找她聊天, 没什么寒暄。
只安安静静收拾家务。
就连年糕都感受到低低的气压,懒懒地窝在她的脚边,轻轻蹭来蹭去,寻找存在感。
顾念一蹲下去伸手将年糕抱在怀里,年糕可怜兮兮地盯着她盘里的小鱼,“小猫咪不能吃这些的,太油还有盐。”
年糕昂起头看着她,大眼睛blingbling地闪,顾念一叹气,“你爸爸不在家,没人惯着你了。”
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没人惯着她了。
没人会在她被刁难的时候出现了。
可口的饭菜食之无味,顾念一匆匆吃完放下筷子,去到楼上。
她坐着落地窗边,望着天空,一只鸟儿路过,都会想起陆今安。
他到哪儿了呢?
小程序显示已经快出边境了,她时不时看一眼,完全无法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
担心会不会有意外,毕竟新闻里经常播报飞机失事。
完全自己吓自己。
顾念一一直看着手机屏幕,会想东想西,她索性起来收拾东西。
好像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家里一直有人打扫。
她走进书房,想找本书看,眼神一瞥,婚纱照怎么在书房桌子上。
拍好之后,她再也没看过,也没有保存。
只是出于对长辈的交代。
每张照片肢体僵硬、表情扭捏,陆今安虚虚扶住她的腰,尽量不要有接触。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她们塑料的感情。
顾念一摸着照片,眼眶酸涩,和他结婚真好。
她是一个很难迈进亲密关系的人,一旦踏入,会一条道走到黑。
在朋友和家人面前,她装作若无其事,拒绝了明悦和陆槿萱的探视。
一心一意等陆今安落地。
太阳东升西落,橘色晚霞铺满天际,南城陷入暮色。
陆今安的航班行进方向是西边,好像在追太阳,一直不落山。
顾念一看着楼下亮起的街灯,手机很安静。
整夜没有信息,飞机wifi不靠谱。
顾念一的心自始至终未落下去过。
第二天八点,到达飞机原定的落地时间,顾念一仍没有收到信息。
小程序显示航班没有抵达。
她的心高高悬起,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紧张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顾念一只能和猫咪对话,“年糕,爸爸怎么还没到啊?”
“喵喵。”年糕蹭蹭她的手掌,她回答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念一觉得自己幻听了,频频听到铃声响起。
手机却没有任何动静。
焦急等待一个小时之后,她的手机铃声如愿响起,顾念一瞄了一眼屏幕,是陆今安。
她忙接通,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里,陆今安清冽的嗓音格外清晰,“一一,我到了,飞机晚点了。”
飞机抵达机场的第一刻,陆今安顾不上其他,第一时间给顾念一打电话。
她一定等着急了。
听到熟悉的音色,顾念一才放下心,“那你收拾下,好好休息。”
陆今安不想挂电话,戴上耳机去取行李,“等我到医院,和你视频。”
他坐了20多个小时的飞机,顾念一担心影响他休息,“不用,你先整理东西。”
陆今安低笑,“不耽误,不想看我啊。”
顾念一听到他的声音,心安稳下来,“不想,昨天才见过。”
“可是我想看你,宝宝。”陆今安低缓磁性的嗓音说着电话线传过来,仿佛在她耳边说话,顾念一的耳朵酥酥麻麻。
“那你忙好找我,我一直都在。”顾念一说完这句话,才惊觉暴露了自己。
“陆医生,你忙去吧,我也要忙了。”
陆今安这边只剩下“嘟嘟”的电流声,老婆又害羞了。
医院的大巴早已在停车场等候,接他们去公寓,陆今安不搞特殊化,和同事住一起。
伦敦的天气,符合刻板印象,果然阴雨连绵。
一到公寓,分配好房间,陆今安迫不及待找顾念一视频。
顾念一的手机时钟增加了一个伦敦时间,那边已接近凌晨两点,“你怎么还不睡啊?”
陆今安铺好床,靠在床头,“飞机上睡过了,陪你多聊一会儿。”
两个人隔着网络,聊了两个小时。
基本全是顾念一在问,室友几个人啊,什么时候开始去上班啊,怎么吃饭啊。
都是生活的琐碎细节。
谁都没有提“想”这个字,不能开口,他们答应过彼此,要乐观面对。
最后陆今安被顾念一逼着去休息。
相隔万里,思念陡增,无论再忙,陆今安抽空找顾念一视频。
看到她,缓解工作的压力。
伦敦医院的工作模式和国内大不相同,尤其是全英文化的工作。
需要适应新的同事、新的规章制度。
陆今安中午刚回到公寓,肩膀上落下濛濛细雨,其他室友在客厅煮火锅。
天天啃面包,谁能受得了。
从第一天入住,陆今安的无名指上就带着婚戒,他没有隐瞒结婚的事实,抵挡了不少带着目的的女生。
室友均是国人,对他的妻子特别好奇。
今天总算抓个正着,只见陆今安眉峰上扬,一贯冷淡的脸上难得出现温情。
一看就是和老婆在视频。
明知道是谁,偏偏有人问:“Who is she?”
白天说惯了英语,一时间没有转变过来。
陆今安柔声回答:“My beloved。”
不是“My wife”(我的妻子),而是“My beloved”(我的挚爱)。
顾念一在这头自然听清了他的回答,耳尖不自觉泛红。
陆今安绕过餐桌,沿着木质楼梯去到二楼,隔绝了楼下的杂音,舌尖抵住上颚,慢条斯理地说:“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他清润的嗓音说英语别有一番风味,只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每个单词顾念一都知道意思,苹果、我的眼睛?
合在一起完全不懂。
顾念一倚靠在墙边,外面天又黑了,他那边是中午,手指缠着头发,“什么意思啊,陆医生?”
陆今安的喉咙里溢出笑容,“你的英文还给学校了。”
“你取笑我,仗着我现在打不到你是吧。”
“不是。”
陆今安翻看手机里的照片,临走前他拷贝走了所有的婚纱照,右上角是顾念一的摄像头。
他清清嗓子,“你是我的挚爱。”
顾念一不明所以,突然冒出来这一句,“啊?”
陆今安解释:“英文的翻译。”
“哦。”架不住他直白的表白,顾念一摸摸耳朵,制止捣乱的年糕。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