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在心里十几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一辈子为这个家付出操劳,可能妈妈的心太小,装了弟弟,就盛不下她了。
从小到大,红脸、白脸都是她一个人唱。
爸爸在他们的成长中,几乎不存在,父爱如山,根本不动。
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说妈妈是偏爱实行的刽子手,那爸爸是不作为的帮凶。
她不是一个歇斯底里的人,从小学会眼泪往肚子里咽。
李慧玲难得动容,“你多吃点,又瘦了,如果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我回去给你寄。”
迟了,太迟了。
已经没有必要了,她连哭泣的想法都没有。
曾经想过,和父母大吵一架,为什么偏心弟弟,为什么从来不考虑她,她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现在,她连争辩都不想了。
以后互不打扰,就好。
不要再来打扰她,就好。
母女一场,最后留一个体面吧。
顾念一微笑并没有回复,示意师傅可以走了。
车门关上的不仅是南城与蓝山的路,更是24年的母女情。
断了,彻底断了。
她没有家了,彻底没有家了。
顾念一望着前方的黑色轿车,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道路拐弯处。
儿时久远的回忆,如同汹涌的潮水,一幕幕灌进她的脑中。
妈妈会给她扎辫子,买新裙子。
会在她生病咳嗽时,揪心的整晚睡不着。
会在别的人欺负她时,赶走讨人厌的家伙。
后来,一切都变了。
她成了姐姐,被送到爷爷奶奶家,再也没有妈妈哄着睡。
她要照顾弟弟,弟弟哭了就是她的错。
家里什么水果、零食,都要弟弟先挑、先吃。
她成了被忽略的那个人。
你是姐姐,你要怎样怎样。
你是老大,你要怎样怎样。
没有人记得,她也还是一个孩子。
从什么时候变得呢?
是在弟弟出生之后,还是在她出生之时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这天之后,李慧玲没有找过她要钱,反而时不时关心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她没有回复,屏蔽了李慧玲,聊天框沉到最底层。
顾念一偶然从朋友圈得知,李慧玲签好了合同,买下了梦寐以求地给弟弟的大房子,年底即可交房。
多么喜悦值得庆祝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她顺便屏蔽了妈妈的朋友圈。
她的房子呢?还会有吗?
一辈子那么长的距离,还有机会吗?
一晃到9月22日,是顾念一真正的生日,只有明悦和爷爷奶奶记得。
明悦卡着0点给她发祝福,【宝,祝你快乐,不止生日。】
爷爷奶奶清早打了电话。
还有一个人,她差点忘了,网友“X”。
X:【生日快乐,万事顺遂。】
同样的祝福,还有一份礼物,她最爱的玩偶。
“玫瑰”于下午15点05分以超强台风强度登陆南江省,南城所在的省份。
沿海地区刮起大风,下起瓢泼大雨。
玫瑰,一个多好听的台风名字,如果不是超强台风就好了。
顾念一需要值班,10点有人来和她交班。
大雨尚未来到南城,凛冽的风先行而至,街上失去了往日的热闹。
台风造访,顾念一取消了明悦给她准备的庆生活动。
她交班后开车回家,路过楼下的一家蛋糕店,踩下了刹车,下车去买蛋糕。
不爱吃甜食的人,在生日这天也会破例。
店里只剩下一个小姑娘,对着她甜甜地喊,“欢迎光临。”
一双杏眼弯弯,似剔透的小鹿。
上了一天班,依旧活力满满,年轻真好。
店里剩下的蛋糕不多,顾念一透过玻璃橱窗左右看了一圈,不好意思地问:“你好,哪种不太甜?”
“抹茶味的。”
顾念一买了一块抹茶提拉米苏,坐在店里吃。
玻璃窗隔绝了窗外的狂风,看着被风吹起的树叶,此刻她想,如果将她一起带走就好了。
她用勺子挖起来一块,放进嘴巴里,奶油的甜混合着抹茶的苦在舌尖化开。
好吃,特别好吃。
全世界最应该记得她生日的人,一整天了,什么信息都没有。
蛋糕微苦,就像她的人生。
身份证上的1月8日,是为了不被罚款而随意报的虚假出生日期。
当年计划生育严格,部分地区实行一孩半政策,即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可以生二胎。
要求是两个孩子的出生日期间隔要在2年以上。
她和顾明轩只相差一年半。
顾家面临的是一笔数额不菲的罚款。
最后为了顾明轩,报大了她的年龄,她注定要为弟弟牺牲。
8个月,在一个人的一生中不长,占了短短的一小段光阴。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却是漫漫长路。
她需要强行适应新的年纪,提前一年入学,成为班里实际年龄最小的孩子。
总是慢半拍,跟不上哥哥姐姐们的节奏,别人也不带她玩。
她很害怕上幼儿园,却又不得不去。
妈妈没时间哄她,她不想让爷爷奶奶担心,每天都是放学哭够了再回家。
小时候,她很讨厌自己。
为什么泪点这么低,这么容易哭。
就像现在。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姐姐,给你蜡烛。”
小姑娘不确定,看到顾念一闭上眼睛在许愿,“还有我请你吃草莓蛋糕,这个甜一点,祝你生日快乐,以后的生活甜一点。”
“谢谢。”
顾念一的眼底满是湿润的水汽,接过这枚蛋糕。
顶上有一颗小草莓点缀,真好看。
蛋糕店打烊了。
兼职的小姑娘和顾念一告别,她的爸爸过来接她。
迎着风,向东走。
而她拎着草莓蛋糕,开车向西走。
顾念一回到家,屋子里漆黑一片,陆今安没有回来。
昏黄的小夜灯亮起,年糕趴在窝里睡着。
她蹲下去抚摸了年糕的头,“还好有你。”
瞥到旁边的酒柜,满柜子的酒,都是陆今安朋友送的,没有人拆开喝过。
不知怎的,顾念一从里面拿出来一瓶酒,都是英文字母,她不认得具体的牌子。
启瓶器就摆在旁边,顾念一学着电视里的动作,慢慢钻进去,又拔出来木头塞子。
她拎着酒和普通的玻璃杯,推开了次卧的门。
想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里待一会儿。
顾念一甩掉鞋子,席地而坐,小心翼翼抿第一口,没尝出来味道。
她喝了第二口,苦苦的、涩涩的,不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