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向西,已不见市区高大的梧桐树和银杏树,变成顾念一认不得的树木。
低密度的洋房和别墅尽在眼前,她来过,知道已到达南城的富人区。
顾念一深呼吸一口气,将负面情绪消化完毕,抿紧嘴唇练习笑容。
陆妈妈阮知许在大门前等她们,特别热情地和顾念一打招呼,“一一来啦,怎么又瘦了,陆今安虐待你了,我帮你教训他。”
顾念一由着她牵手,手不知道怎么放,四肢不协调,极其不自然地进屋,“没有的,妈,送您的礼物。”
她从小就害怕和长辈交流,有点社恐,在路上遇见亲戚,都躲得远远的。
低着头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阮知许笑说:“哎呀,都一家人,你这么客气干嘛,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顾念一点点头,“可以啊。”
茉色包装袋里是米色包装盒,拆开是一条披肩,一面棕色、一面孔雀蓝,阮知许爱不释手,直接披上肩膀,“还是女孩好,不像今安,净会敷衍我,送的都是我有过的包、首饰啊。”
陆今安听妈妈和顾念一吐槽,在后面淡漠补充,“不同色。”
顾念一垂睫笑了一下,还知道换颜色,不算直男嘛。
她的笑容被陆今安捕捉进眼中,仿若盈盈秋水,笑点原来这么低。
餐厅里阿姨已经布好餐,顾忌在陆家,顾念一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即使是不喜欢的芹菜。
瞥了几眼放在对面的菜,离得太远,无奈放弃。
陆家吃饭吃饭可以闲聊,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话题没有催生,氛围轻松愉悦。
顾念一专心听阮知许说话,偶尔附和两句。
全程,陆今安和顾念一各自安安静静吃饭,毫无交流,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
阮知许和陆父陆绍浦对视一眼,示意他看对面的儿子,连菜都不知道帮自己媳妇夹,压低声音说:“真不知道遗传了谁。”
陆绍浦:“反正不是我。”
他年轻时谈恋爱,没有那么浪漫,但也不是不解风情的人。
指望不上儿子,阮知许用公筷给顾念一夹菜,“不用这么拘谨,这里也是你家啊,都是你的,不给那小子留一块。”
“谢谢…妈。”顾念一改口太难为情,磕磕绊绊补齐后面的“妈”。
太羡慕这种家庭氛围,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饭后,阮知许拿出准备好的回门礼品,叮嘱陆今安好好表现,不要总是绷着脸。
回门是次要的,她儿子她了解,有分寸不会丢面,喊回来为的是撮合培养小夫妻感情。
当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阮知许喊陆今安去书房,说有话和他谈,“一一,你坐一下吃水果,很快就好。”
顾念一忙起身,“妈,不着急。”
三楼书房中,阮知许站在书桌前,发着大火,数落陆今安,“别以为我不知道,结婚后,你就没回过家,结婚才几天,就夜不归宿,把一一一个人丢在家里,亏你做得出来。”
捂着胸口,怒火攻心,迟早要被儿子气死。
怎么就不能和她外甥学一学。
防止事态恶化,陆今安:“您消消气。”
他不是逃避,是真的忙,医院手术太多,下半夜才结束,怕影响顾念一睡觉,索性在医院附近购买的公寓休息。
阮知许坐回凳子上,“消不了,你现在不一样,你结婚了,就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还有,一一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对她。”
陆今安慵懒答复:“我知道了。”
阮知许睨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现在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多晚下班,都要回去陪老婆。”陆今安懒怠的音色里刻意咬着“老婆”两个字。
再和儿子聊下去迟早要被气死,阮知许挥挥手让陆今安出去。
多看一眼,心都堵得慌,从小到大,哪都优秀,唯独在感情方面操碎了心。
和来的时候一样,回去路上车内依旧阒静无声,“簌簌”的风声从耳边吹过。
快到栢景阁,等绿灯的间隙,顾念一扭过头淡声说:“前面路口把我放下,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不回去?陆今安茂密睫毛下漆黑的双眸,闪过一丝疑惑,她是生气了吗?
他今晚回来,她就走,难免会有误会。
顾念一对上他的眼神开口解释,“我放心不下猫,以后等阿姨走了,我回自己的房子。”
新婚夜当晚,她问过陆今安,可不可以带猫过来,他说不行,猫会掉毛。
无奈,顾念一只能将猫寄放在明悦家。
刚结婚的几天,担心父母突击检查,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发现有漏洞可以钻。
幸好她租的房子距离婚房不远,过两个路口便是。
婚房写的是顾念一的名字,很奇怪,她没有任何归属感。
或许因为不是自己挣钱买的。
“好。”陆今安微一敛眸,“明天早上8点,我来接你。”
“好。”
一问一答,极其简短的对话,毫无温度,又如同两个机器人一般。
临近路口,顾念一准备下车,陆今安的手指轻点方向盘,忽然出声,“你号码多少?”
顾念一一顿,反应过来,掏出手机,“发你微信了。”
黑色汽车在原地未动,陆今安看着顾念一走进小区,直至消失在夜幕之中。
后面又进去几个人,门口保安并未询问,直接放行,他微皱眉头,太不安全。
【顾念一,152xxxx5201】
陆今安看着这条信息,全名加手机号码,又往上翻浏览了一下两人不多的聊天记录,陆今安倏地笑了。
连普通的相亲对象都比不过,寻不见吃了吗?在干嘛?这一类的问候。
只有明早9点民政局见之类的通知。
陆今安复制手机号码,下意识备注【顾念一】,放回中控台后,又捞起来修改成新的名字。
【一一】。
不是太太,更不是老婆,是别人喊过的小名。
黑色车子驶入主干道,与夜色融为一体。
顾念一提前和明悦打过招呼,年糕被送回来了,她推开门年糕正站在门口,仰着小脑袋,“喵喵。”
忙蹲下来抱起年糕,抚摸她的脑袋,贴在猫咪的头上,“哎呀,小年糕,想我了没?”
年糕也往她怀里拱,兴奋地叫:“喵喵喵。”
猫猫也很想她啊。
明悦坐在沙发上,向顾念一的身后望去,空空如也,鬼都没看见,“你老公没和你一起啊。”
结婚的事,她劝过,更知道爷爷奶奶对她的重要性,为了让老人安心而结婚,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陆今安外表、家世无可挑剔,甚至万里挑一,但作为一名外科医生,明悦听过关于这个职业不好的传闻,私生活混乱等等,难免带有偏见,不想她的姐们顾念一掺和其中。
所以她那段时间一直在调查陆今安的私生活,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感情史一片空白。
要么不行,要么不喜欢女的,即使喜欢那也不会哄女孩子,怎么看和他结婚都不是上乘之选。
架不住顾念一的孝心大于一切,谁让爷爷奶奶是她的命根子呢。
顾念一不甚在意,从架子上拿出一根猫条,“他回家了。”
满心满眼只有年糕,开始逗她玩,三天哎,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说起这个,明悦恨铁不成钢,“他不让你带猫过去,你就不带过去了吗?房子是你的名字啊,顾念一同学。”
“房子太大不习惯,还是喜欢我的小窝。”
这里是她毕业后住的第一个区域,离公司近,又熟悉,从未想过搬家。
不想聊结婚的事,顾念一岔开话题,“你和……谢昀庭怎么样?”
谢昀庭是陆今安的表哥,婚礼伴郎之一。
无数次感叹,世界太小太小。
明悦的思维跟着顾念一跑了,瘫在沙发上,“散伙了,不想提他,你站哪头的?”
是散伙并非是分手,两个人的感情并不复杂,没有男女朋友之名,却有实质性的关系。
她也没想到,兼职惹的大人物会是闺蜜老公的表哥,还在婚礼上被逮个正着。
她的爱情债,乱糟糟的。
明悦不是不婚主义,却害怕迈进婚姻,受够了压抑的家庭生活。
顾念一抿唇笑,“肯定是你这头啊,我和他都不算认识。”
她和明悦从小一起长大,前两年开始,顾念一就知道明悦有个固定的恋爱“对象”,却从来没有见过。
明悦又是自主性很强的人,飒爽、果断,不让人操心,她相信她的选择,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
她们从小生活的家庭环境类似,重男轻女、偏爱是禁锢在她们头上的“紧箍咒”,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惺惺相惜、报团取暖,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明悦再一次警告她,“你不要叛变,如果他想借陆今安打听我的住址,你要守住阵地。”
她和谢昀庭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顾念一的婚礼上,彼时她是伴娘、他是伴郎。
两人全程仿佛不识,直到婚礼结束,她被谢昀庭拦住,拉到酒店顶层的套房中,水深火热做了一天一夜。
现在她的腿还是酸的,回想起来,就2个字,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