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潮偏头看她,眉尾上扬,像是在故意逗她似的:“我是能说不可以,还是能把你绑来公司?”
“......”
席悦想回怼我有那么优秀吗,但她没有许亦潮那股子劲儿,怼人的话张口就来也是种能力,她想起前几次的偶遇,不管是面对系花还是面对那个院长,许亦潮似乎总是如此,句句有着落,但句句不中听。
他好像有种能不动声色让人沉默的天赋。
无言以对的间隙,服务员递过来两个纸袋,她的咖啡好了,谢天谢地,席悦感激地接过来。
“那我先走了。”她装模作样地换了只手提咖啡,做出忙碌的样子,朝他道别,“再见。”
许亦潮姿势都没变,将手中的文件袋拍在桌面上,几乎是用鼻音“嗯”了声,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席悦抬脚走人,出了店门又走了十几米才过马路。
到了中介门店,孟津予也刚停好车,席悦把咖啡递过去,问他中午有没有吃饭。
孟津予大约是没睡好,眼下有淡淡的青灰,说话的声音也蛮低沉,说自己吃过了,又问席悦:“那房子你真的很满意?”
“很好啊,装修得很漂亮。”席悦拉住他垂在裤缝的手,自顾自说道,“而且楼下就是草坪,以后我们遛奥利奥超级方便。”
她显然已经幻想过好几轮了,孟津予大她两届,他在校时两人也还没在一起,因此席悦并没有体会过校园情侣的日常,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什么的,这都得建立在朝夕相处的基础上。
席悦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务实的人,细水长流的平淡很容易就能让她感受到幸福。
大约是她畅享得过于投入,孟津予一时没有出声,席悦抬头看,他目光没有落点地滞在半空,绷紧的下颌线仿佛透露出情绪。
她有些看不懂。
“你怎么了?”席悦不安地晃晃他的手臂,“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孟津予回过神,说了声“有一点”之后,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
席悦没有再追问,俩人并排走上台阶,中介小哥推门迎接,刚喜笑颜开地说了句,抬眼看向马路对面,又“嗐”了声。
“这不巧了吗?房主也到了。”
席悦下意识顿住,转身去看,空荡荡的马路上只有一个人。
许亦潮依旧是刚刚那副懒散的样子,偏头看对向道有没有车,侧脸线条锋利流畅,拉链拉了一半的卫衣鼓了风,露出他随手塞在怀中的东西。
他进咖啡店时就拿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透明文件袋,席悦这会儿才想起去看,眯了眯眼睛刚刚对焦,她心口就猛然一跳——
那文件袋最外侧放着的,分明是一张鲜红的房产证!
第13章
震惊了几秒钟,许亦潮已经过了马路。
他这目不斜视的毛病保持得相当出色,都走到台阶下面了,才想起撩起眼皮看面前的人。
席悦有些尴尬地站在孟津予的身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许亦潮这回看她的目光久了些,惯常没什么情绪的眼底也真真切切浮现出惊讶,席悦正琢磨着要不要再说一句“好巧”的时候,他的目光却略微平移几寸,停在了孟津予的脸上。
席悦能感受到孟津予也在看他,俩人对视的时间不长,席悦也没有偏头去看孟津予的表情,只是瞧着许亦潮突然变得晦暗不明的眼睛,她就莫名察觉到了一丝硝烟的气息。
最后还是中介小哥出声,打破了这莫名其妙的氛围。
“人都到齐了,咱们进去说?”
话音落下,台阶下的人却没有挪步的意思。
许亦潮这时又转了转眼珠,看向了席悦,语气说不上多好,有些阴阳怪气的:“这会儿怎么不说巧了?”
席悦愣了一下,随后唇角轻扯:“......太巧了,我没反应过来。”
中介小哥大约是看明白了,笑着看向许亦潮,开口问道:“怎么了哥,你和嫂子认识啊?”
......
这不伦不类的话说出来,席悦傻眼了。
许亦潮似乎也觉得好笑,抬腿迈上台阶,唇边弧度微扬:“乱叫什么,你哥那么多吗?”
中介小哥还未来得及回答,他就从席悦身侧走过,径直推开了玻璃门,那落拓不羁的背影实在扎眼,可再细看上几秒,就会发现脚上穿着的还是双拖鞋。
席悦收起震惊的情绪,回头去看孟津予,虽然他没问,可她还是主动开口介绍了。
“他叫许亦潮,跟我同届的校友,我昨天还来他公司面试了。”席悦指了指马路对面,“就在那后面。”
孟津予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牵着她的手,温声问:“你昨晚提到的游戏公司?”
席悦点点头,往店里瞥了眼,许亦潮已经泰然自若地入了座。
“你别看他有点不正经的样子。”她压着极小的声音,“其实很有能力,他们公司之前遇到过挺大的危机,都是靠他撑起来的。”
经过昨晚对《迷失云合》的重温,她心中的天平已经从动画缓缓倾斜到了游戏,席悦觉得自己还是有很大概率要去许亦潮手底下工作的,为了不让孟津予质疑她的选择,因此下意识就想在他面前帮未来老板说上几句。
孟津予大约是压根都没对许亦潮产生什么看法,这会儿听她这么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牵了牵她的手,说了声“先进去吧。”
中介小哥还在撑着门,席悦跟他道了声谢,然后便跟孟津予一起走了进去。
一个开放性的小型会议室,许亦潮独自坐在另一侧,席悦和孟津予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中介小哥独自搬了椅子坐在中间。
席悦一入座就将那两杯果汁递了过去,许亦潮靠在沙发上玩手机,也没抬过眼,她就把袋子递给了中介,小声又礼貌:“请你们喝。”
中介小哥这会儿也看明白了,认识,但不算多熟,而且看窝在沙发里那位爷闷不吭声的样子,他也不敢再拿熟人的话头来寒暄,道了谢后自己拿了一杯出来,剩下那杯推到了许亦潮面前。
言归正传,他拍了下手:“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因为买方想要直接签约,所以交付定金的流程就跳过了,由于是双方第一次见面,有什么想要了解的,现在都可以问一问,感觉没什么问题了,然后再签约。”
席悦自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可问的,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孟津予。
许亦潮这时已经放下手机,抬眼看了下她的小动作,也没吭声,不客气地拿起眼前那杯橙汁,把吸管插了进去。
孟津予握了握席悦的手,语气十分温和:“房屋的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就是想查看一下房屋所有权证书,还有......”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眼席悦,她正老老实实地喝咖啡,浑身上下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拘谨,想起昨晚她提起那家游戏公司的雀跃,孟津予将“房主的相关身份证件”咽了回去。
中介小哥点点头,随即转向许亦潮:“哥。”
许亦潮放下杯子,从身侧沙发上拿起文件袋,推到孟津予面前,语气平淡:“房产证、身份证、户口本、房屋权属证明、未抵押证明......如果还需要什么,可以再跟我说。”
他准备得十分充足,中介小哥信心满满。
席悦也微有诧异,怪不得那个文件夹鼓鼓囊囊的,许亦潮准备得那么充足,是很着急出手吗?那房子装修得很用心,而且离他的公司也近,为什么要卖掉呢?
她有些疑惑,但不好意思开口问,她和许亦潮的关系应该没有熟到可以打探隐私的地步。
席悦也凑过脑袋,和孟津予一同查看房产证,余光瞥见对方的人有动作,她下意识抬眼,许亦潮似乎有点焦躁的样子,眼睛看向门外的马路,又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孟津予是律师,查看各类证件最是拿手。
席悦插不进话,也不想打扰他,坐回去之后,她清了清嗓子:“那个,祁统也在公司吗?”
她和许亦潮没有共同话题,共同认识的人也就这一个,因此,她只能选择了这样生硬的开场白。社交很难,跟拽屁男人社交更是难上加难。
许亦潮刚要拿起手机,听到这话抬眼:“在楼上睡觉,需要叫他过来吗?”
“......不用不用。”席悦连连摆手,窘迫地开口,“我就随便问问。”
他难道看不出来她在寒暄吗......
“哦。”许亦潮收回视线,又开始玩手机。
屏幕倾斜的角度不大,席悦只隐约看到一点画面,似乎是填字游戏。
她不敢再没话找话,专注地凑到孟津予身侧,开始装模作样地研究,不知过了几分钟,孟津予大约是看完了,将那些原件和复印件塞回了文件袋。
中介小哥适时开口:“没什么问题吧哥?”
“没有问题。”
孟津予偏过头,还没开口,席悦就迅速领会,将背上的双肩包褪下来,拉开拉链,依样拿了份文件夹出来,里面有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还有席青泉发来的一年流水,主要证明有购房能力,能履行合同。
她将所有文件并排摆好:“你看一下还需要什么。”
许亦潮依旧拿着手机,也没有抬头,但视线停在离他最近的那本学生证上顿了许久,然后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他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翻开了学生证的封面。
他这会儿的状态又变了,随意扫了眼,目光便轻快地投向席悦:“是你买?”
席悦有些莫名其妙,看向中介:“你没告诉他吗?”
中介小哥挠挠头:“我以为是哥要买婚房呢。”
“......”席悦尴尬了一小下,然后扭头看向许亦潮,“是我买的。”
“哦。”
拖腔带调的嗓音落地,许亦潮拿起她的学生证,轻轻颠了两下,随机顿了几秒:“是这样,最近有个情况,我刚刚没来得及说,我表舅的二姑妈有个小孙子今年过完暑假要读初中,想来华悦旁边的二十中上,也就是前天吧,跟我打了个招呼,说想买我这房子。”
许亦潮不疾不徐地说完,支着下巴看向她,瞟都没瞟一眼孟津予。
席悦已经听傻了,什么表舅家的二姑妈,这关系也不是很近吧,而且,他答应就答应了,为什么昨天不说,刚见面也不说,非等她拿出证明文件之后才说?
真的很难不产生一种被针对的感觉。
“哥。”中介小哥比她更急,上半身不由自主靠向许亦潮,“这这这,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前天啊。”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石破天惊的话,亦或者他知道,但是根本不在意,就这么懒洋洋地环顾一圈,“我说得不清楚吗?”
席悦搁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握紧。
怎么办?虽然有可能是未来老板,但还是很想动手。
孟津予大约是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伸出手来,覆盖上她的拳头。
“许先生若是还没有和您表舅家的二姑妈签订合同,或许价格上我们可以再调整,或者您还有其他方面的什么顾虑和考量,都可以说出来一起商量。”他说到这里,垂眼看席悦几乎气红的脸颊,又补充,“我女朋友真的很喜欢您的房子。”
“很喜欢吗?”许亦潮拿腔拿调地反问,那双惯常什么情绪的眼睛里似乎还盛满笑意,目光落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随即又划走。
席悦几乎要暴走了,立刻站起身朝他大喊一声“我不要了”,可她还在蓄积勇气的时候,许亦潮又不咸不淡地看过来——
“再等等吧。”他颇有深意地安慰,“你会遇到更好的。”
......
......
在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之后,席悦陷入了沉默,不止他沉默,中介小哥也沉默,俩人隔着个桌角对坐,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说不出话。
沉重的氛围里,是孟津予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