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潮的工位不在办公区,席悦走到会议室门前,抬手扣了三下,没得到回声后,她直接推门。
里面的人正背对窗户坐着玩手机。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白色短T搭配白色工装裤,逆光坐着时,轮廓边缘的皮肤几近透明,稍微长了点儿的头发柔软蓬松,整个人的气质既锋利又阳光。
真是奇怪,失恋之后,怎么他好像还更容光焕发了些。
席悦将炒饭放在他面前的长桌上:“你趁热吃,我还给你装了一小盒咸菜。”
许亦潮看过来,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自打她昨晚说了那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之后,他就变成这样了,虽然席悦也及时意识到问题,向他道歉了,可他依旧没有消气,说话时不拿正脸看人,满脸写着“不爽”两个字。
席悦讪讪开口:“那我回去工作了哈。”
“等会儿。”
就在她转身时,许亦潮终于纡尊降贵地起身了。
席悦脚步顿住:“还有事吗?”
许亦潮拉了把椅子到他的办公桌旁边:“坐这儿。”
“......哦。”
席悦满腹狐疑地走过去坐下,屁股刚挨到椅子,就看见许亦潮握上了鼠标,在电脑桌面上点了两下,然后打开了剧情编辑器。
“我今天刚用上这个!”
她有些惊喜,惊喜完又发现一个问题,许亦潮是老板诶,应该都知道手底下的人每天都在做什么工作吧,所以......他是特意叫她过来教学的?
敛起思绪,席悦看向他。
许亦潮下巴轻抬,正对着电脑屏幕,微蓝的光打在脸上,清冷宁静像一株湿润的水生植物,当然,这只是他开口前的形象——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许亦潮扭头过来,视线与她齐平,“知道什么意思吗?”
席悦讷讷点头:“知道。”
“知道还不把手机拿出来录像?”
“哦哦。”
......
三分钟后,席悦按下录像结束键。
许亦潮将所有功能都跟她说了一遍,和代泽的顺序差不多,但他说得要更细致些,一贯淡得有些发凉的调子,但条理清晰,字正腔圆。
收起手机,席悦向他道谢:“谢谢你,是祁统告诉你我还不熟的吧?也谢谢他。”
许亦潮叉掉剧情编辑器,然后把鼠标一丢:“谢他跟我说什么。”
席悦从椅子上起身:“那我回去谢他了。”
“等一下。”
“......”
有时候席悦觉得许亦潮就像个NPC,有事从不主动说,非要等到她执行“要走”的指令过后,才会触发剧情。
他要不是许亦潮,但凡换个人,席悦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磨磨唧唧,想要跟她多相处一会儿了。
“干嘛?”她有些小小的无语。
许亦潮拿起自己的手机,三两下找出一条短信,逐字逐句地读了出来:“许先生您好,感谢您对青草白血病救助基金会的捐款,您所捐赠的两万一千元人民币将助力我们为更多有需要的白血病患者提供帮助,衷心感谢您的慷慨捐赠,祝工作顺利,生活......”
“是我捐的。”席悦打断他,“怎么了?”
许亦潮掀起眼皮,不疾不徐地将手机放回桌面,双手抱臂环于身前,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为什么以我的名义?”
“我本来就打算把那笔钱捐了的,然后问你要什么礼物你也不说嘛,所以我就以你的名字捐了,就当是为你......”席悦说着说着,想不起来那个词了。
“攒功德?”
“啊。”她点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许亦潮不咸不淡地嗤了声,眉眼已经肉眼可见泛起几分森冷,可唇角却是弯着的:“你说得对,毕竟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是得攒攒这玩意儿。”
“......”
这人真是有够小心眼的。
席悦深吸一口气,开始为自己解释:“我昨天看到那个男的想起我前男友了,所以才发出那句感慨的嘛,男人当然不一定全是坏的,你就很好呀,我说那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把你算进去,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不是男人......”
说到后面,她承认自己有些烦了,理直气壮的样子也不像是要道歉,叉着腰看向许亦潮:“你就说吧,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四目相对老半天,许亦潮仰面看向天花板,气质陡然变得淡淡的,看起来还挺拿人。
“你帮我个忙,”低下头时,他稍微坐直了上身,“我就不生气了。”
“什么忙?”
“下班跟你说。”
这话说完,他拖着椅子过去拧百叶窗,语气随意,少爷般矜贵:“回吧,我要睡了。”
“......好吧,那你别忘记吃饭。”
走出会议室,席悦一直在想会是个什么样的忙。
许亦潮能有什么事儿需要她施以援手?工作上他是老板,懂得比她多很多,生活上也是他帮她改造了玄关,她能帮的最多就是替他丢一下垃圾——
难不成是要她承包以后所有的垃圾?
摇了摇头,席悦走回了自己的工位。
许亦潮那个教学视频在她下午的工作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原本上午一个小时她只写了八条对话,搞清楚功能之后,中午直到下班的五个小时,她的工作量提升到了七十多条。
下班以后,席悦往会议室里看了眼,许亦潮那边没有动静,她也不准备等他一起,毕竟家里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狗,像她这样的单亲妈妈,时间是不完全属于自己的,跟许亦潮这样的单身贵族比不了。
收拾好东西,席悦下了电梯。
公司离华悦公馆不远,席悦一边走路一边想着大纲,兜里的手机突然连振两下,拿出来看,是钟若缇发来了一条短视频。
钟若缇:【系花好像签公司了,这个舞蹈综艺的宣传片里面有她,36秒那里。】
席悦脚步顿住,点开视频,把进度条拉至36秒,的确是,一闪而过的镜头里,梁茉莉穿着红色的大摆裙在下腰,黑成一片的舞台,只有她身上有一束追光。
还没来得及回复,钟若缇的第三条消息就过来了。
钟若缇:【你说她要出道了,会不会跟许亦潮分手啊?】
席悦抬腿,继续往前走,想着钟若缇马上就回来了,这大概是个传递分手消息的好机会,于是边走边打字回她。
席悦:【她和许亦潮已经分手了。】
钟若缇:【啊?她真为了事业回归单身了?】
席悦:【好像也不是单身。】
钟若缇:【分手了还不单身,她劈腿啦?】
席悦:【是的。】
屏幕那端静了两秒,然后,钟若缇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来。
路上人多嘈杂,席悦按了几下音量键接听。
“快跟我说说!”钟若缇语气十分兴奋,“是不是在你们家楼道里偶遇到什么八卦了,是他俩分手现场吗?你偷听到了?还是谁告诉你的?快说快说!”
她这股八卦的劲头从大一保持到现在,并没有随着年龄增长和事业腾飞有丝毫衰减,席悦也早就习惯。
她举着手机沉默,只是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来传达这件事,钟若缇讨厌孟津予是毫无疑问的,但若是听到分手是因为他劈腿,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是我偷听到的,”席悦顿了下,“是我亲眼看到的。”
“在哪看到的?”
“因为许亦潮答应帮我改造玄关嘛,我跟你说过的,那天就是我们俩一起去花鸟市场买鱼缸,然后在花市入口看到的,当时系花就在马路对面。”
“天呐!许亦潮亲眼看到了!”
钟若缇鬼叫了一声,显然快无法承受这份八卦的冲击程度了,听筒里甚至传来了脚蹬床板的动静,她说话的声音也极尽震颤:“那个奸夫是谁?是不是梁茉莉去年在工管院谈的富二代,家里卖马桶的那个马桶小开?我跟你说当时我就觉得梁茉莉要折他手里,那人出手多大方啊,在一起才半个月听说就送了她一个爱马仕康康,虽说她自己也挺有钱,但架不住人家......”
她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地列举可疑人物,席悦举着手机进了小区大门,氛围安静许多,开口前她回头看了眼,确保许亦潮没有跟在她身后,这才放心地开口——
“不是什么马桶小开。”
钟若缇依旧兴奋不减:“那奸夫是谁,听你语气你还认识啊?”
“我认识,你也认识。”席悦语调放轻,“是孟津予。”
嘈杂的听筒陡然安静下来,奇怪的鬼叫声没了,蹬床板的动静也消失。
大约过了五秒,钟若缇浑厚的嗓音几乎要撕开天幕——
“我草他妈的孟津予!”
小路旁边的一楼窗户里传来狗叫声,席悦手忙脚乱地将音量调小。
一分钟后,她说清楚来龙去脉,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主要也没兴趣问,总结起来就是孟津予和梁茉莉在一起了,在她们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点,俩人认识,了解,最后相爱了。
席悦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冷静,可能是睡了一个小长假已经平静许多,这会儿听着钟若缇的脏话连篇,心里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钟若缇足足骂了三分钟,从孟津予骂到梁茉莉,一句一个狗杂种,依然不解气,还想要网暴他来出气——
“下次直播聊天你就看吧,就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我非得把这操蛋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一说,再稍微透露两句他的信息,肯定会有人好奇去扒的,他不是律师吗?业内应该挺看重风评的。”
席悦看她不像开玩笑,连忙阻止:“你千万别,他是律师,会告你的。”
这话说出口,她有些微怔。
席悦从不知道人心的收放可以做到如此之快,短短几天的功夫,孟津予这个名字在她心中的份量已经渐趋于无,在面对可能会到来的麻烦时,她的关心再也不会向他倾斜分毫。
他们已经是完全无关的两个人。
钟若缇也意识到这一点,语气沉沉:“看来是真不在意了。”
席悦打开家门,还换着鞋呢奥利奥就扑了上来。
五天假期席悦哪儿都没去,小狗习惯了她的陪伴,今天复工第一天,席悦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情况,好像是叫什么分离焦虑症。
把包挂在挂钩上,席悦干脆不脱鞋了,一边给小狗套胸背,一边回复钟若缇的安慰——
“我早就想开了,许亦潮也差不多吧,我们昨晚一起吃饭了,我感觉他情绪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