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适应的地方肯定还是有的,但是爸爸妈妈你们要相信女儿有的是办法可以好好度过嘛,这点小困难还是可以克服的呀。”
简家南活力满满的声音从电话那一端传到国内,听到女儿的叙述,两个父母都放心下来。
然而等到挂断电话之后,简家南才捂着脸,瘫坐在沙发上。
她的脑袋瓜子还在嗡嗡作响呢,都是今天上课听了那么多话的后遗症。
就连睡觉的时候,大脑也在给她重复播放着白天听到的内容,怎么也睡不着。
这样不行啊,绝对不行。
简家南想了一下,决定第二天一起床就要想方设法克服语言这个困难了。
但是语言这一关也不是那么好就可以克服的,就算下定了决心要去克服,也不是一两天可以解决掉的问题。
第二天的简家南,依然没能听懂课堂问题。
“太难了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上课我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老师在上面叽里呱啦讲了一大通,然后就期待地看向了台下的同学,说让我们自由讨论。可是我连他刚刚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又能讨论出来什么东西呢?”
吃午饭的时候,一个刚认识几天的朋友在跟简家南吐槽。
另外一个朋友点头附和到:“是啊是啊,就是这样!我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而且我那一门课程的老师还特别好客热情,说我是过来交换留学的国际生,说也要更加关注我的学习情况,让我在异国他乡也要感受到大家庭的温暖,让我有不会的地方就跟他说。可是我要怎么跟他说啊?难道我要跟他说我什么都听不明白吗!”
简家南点点头,特别有同感,“没错没错,我有一门课的老师也是这样好客热情的,他可能特别想尽一个当老师的本分吧,觉得要特别关照我这个国际留学生。每次一问问题的时候都不理会那些举手回答的同学,把手举得高高的同学他就视而不见,不理他们,然后就转过头盯着我,还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好像在等着我的回答一样。可是我连他刚刚说的问题都不知道具体意思,怎么能回答得出来呢?每一次我都低下头去视而不见,真的很心虚啊!觉得自己错付了他的一腔热心一样。”
简家南非常有共情,“特别是我有一门课的老师是一位美籍印度人,他讲课的时候一时情急之下总会带上他家乡那边的口音,我听都听得不是很清楚,每一次上完课都一脸懵地收拾书包。而且我还不是一个特例呢,我特地留意了我周围的同学,发现他们也听得不是很清楚,经常在那里叽叽喳喳地想要相互询问,我一看交头接耳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也根本就听不明白嘛!”
一位老大哥非常有感触地说:“是啊是啊,你们刚刚说的这些话我刚来的时候就已经经历了个遍了,非常有感触。谁能想到在国内辛辛苦苦花了大价格去学的英语班,来了这边却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呢。顶多在餐厅点餐的时候说上几个字而已!”
简家南虚心向这位老大哥请教:“那么黄哥,我看你现在过来一年多的时间了,英语说的也挺流利的,日常交际往来更加没有什么问题,你有什么诀窍吗?”
现在跟简家南一起吃饭的人同样是国内过来交换学习的人,至于她为什么能遇到这么多人呢,大家都是在唐人街的一家华人互助会里面认识的,说是每一个过来美国这边学习或者生活的华人都可以在这里寻求帮助,就算你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加入这个大家庭也会获得第一手的资料,非常便捷。
简家南和单季青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国家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开始,就跟美国一起相互开放留学通道。从这一年开始,两国之间的交际往来越来越多,也有更多的中国学生去到美国留学。
这位老大哥的情况比较特殊一点,他算是1978年国家刚刚开放出国留学这条通道的时候就来到美国的第一批人了,他当时候已经不是在校大学生了,却依然以优秀积极分子的身份拿到了这个名额。
这位老大哥出国之前在管理局工作,但具体是哪个管理局你要问他他就不肯再透露更多了。
简家南只知道这
位老大哥在管理局的时候并不得志,他曾经说过如果要在那边一辈子待下去的话就要抑郁而终了,因此才在可以出国留学的消息第一天公布出来的时候就报名了,并且通过了选拔被外派到此。
作为第一批出国留学的人,这位老大哥的人生经验对于简家南来说还是非常有帮助的,也幸好这位老大哥为人热情大方,经常会组织每年的来美新人进行聚会,为他们提供帮助。
今年也是如此,才开学第二天呢,老大哥就约了他们纽约大学还有附近几个新人一起过来学校餐厅里面吃饭,算是小小的聚餐一顿,顺便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向这位老大哥做请教。
听了简家南的疑问,其他人也非常想知道答案,一起好奇而又充满求知欲地看向这位老大哥。
老大哥想了想,“想要提高口语水平啊,那方法可多了,只要看你们肯不肯放下身段好好去学了。”
简家南赶紧拍板保证自己有这个恒心有这个毅力,“黄哥你就放心吧,咱们出国留学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了,带着多少人的期待呀,只要有方法咱们肯定会下功夫去学,您来这里来的早,留的时间长,资历比较深,懂的东西也比我们多,您说的方法肯定非常有用,对我们大有帮助,您就说吧!”
黄哥这才慢慢地说:“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刚来美国这里的时候啊,就连跟人打招呼和点餐都不明白了!而且我那个时候的口音还非常奇怪,几乎是跟一个人搭上话就会被狠狠嘲笑一二,前一个月的时候我满心沮丧灰心丧气的,还有一种绝望的心理,觉得自己出国干什么呢,有这功夫还不如在国内继续享福算了。”
“后来呀,我国内的老母亲跟我通信打电话说他又骨折了去医院把养老钱都给花了,我一寻思这样不行啊,家里人生病了我连治病的钱都没有,所以我也不敢再继续这样懒下去了,口语不行咱就练,跟人说话不行咱就开口说。”
简家南慢慢地一个个听下去,总结出来了,黄哥他练口语的方法主要就靠三个字:开口说。
“开口说”虽然只有三个字,可是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里面蕴藏着脸面和勇气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勇气拉下脸去实行的。
但是简家南是什么人呢?她从小就帮着爸妈家里一起摆摊子,爸爸妈妈两个几十岁的大人都碍于脸面不想出声吆喝的时候,她就拉着哥哥大声吆喝起来了,“脸面”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是最无所谓的。
“我痛定思痛之后就打算去练口语了,练口语最重要的就是跟人去练,你留心观察一下日常生活中可以接触到什么人,收银员啊老师啊助教啊同学啊都可以,只要你不怕被人嘲笑或者用怪异的眼光去看,你大胆勇敢地去说,我跟你保证,不出三个月你就可以收获一副好口语了。”
“当然啦,我不能肯定得跟你说你这样练了三个月之后你的口语就一点错误都没有,但是起码平常日常生活交流是没有问题的了。”
简家南最关心一个点:“那能听懂上课老师说的课了吗?”
老大哥沧桑地咬了一口沙拉,脸上尽是回忆:“六个月之后,保证你连美国南北州的口音都可以分得出来。听懂上课内容,只是小菜一碟罢了。”
简家南放心了,她准备就遵循着这个方法练下去。
五天的时光转瞬即逝,简家南忙得头脑发晕脚不沾地的,根本就分不清心思去看今天是星期几。
这一天简家南早上醒来的时候,鼻子翕动了一下,就闻到了家里厨房传出来的早餐味道。
她根本就没睡醒呢,半梦半醒间脑子里还在不可思议地想:“是有人给我来做早餐了吗?没听过美国这边也有田螺姑娘呀?”
结果简家南去到厨房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单季青来了。
单季青不仅来了。他还来到简家南家里的第一时间就给她做起了早餐,听见简家南拖拉着拖鞋靠近的声音,单季青回头粲然一笑。
“南南你醒了?去漱口吧,再等五分钟我这个吐司就烤好了。”
原来不是田螺姑娘,是田螺小伙呀!
面对这种体贴的服务,简家南只能突兀地从嗓子里面挤出一声“啊?”来。
“你怎么……怎么就来了呀?”简家南还在发愣呢,她不明白单季青怎么一大早上的就来了自己家。
单季青看见简家南呆愣的样子觉得她可爱极了,就连睡了一晚上都压不下去的呆毛非常坚强地竖起在头上的样子也非常可爱。
“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上个星期我就跟你说了,只要我有空的话我每周末都过来你这边,毕竟我在美国认识的熟人只有你一个,异国他乡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求家庭的温暖,你也知道一个人很容易寂寞的嘛。你不会是……不欢迎我吧?”
简家南连连摇头,否认到:“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欢迎你欢迎你,当然欢迎你啦,而且你过来帮我改善伙食我感激都来不及了。只是我担心累着你,从你学校那里来我这边也要花不短的时间吧,路程那么远你会不会累呀?”
单季青一摇头温声说到:“不累不累,怎么会累呢,不过是搭几站地铁然后再坐一程公交车而已,真的很近。再者说我能来你这边做客,就已经是相当于经过了一次心理疗愈了,这种心理上的温暖还是外面的人花大价钱都买不过来的呢。”
单季青还是这么会说话啊,简家南就马上就被他三言两语哄得找不着北了,洗漱完一起坐下吃起他精心烹饪的早餐来。
两人一起聊天,说起近期发生的事情。在听到简家南想要提高口语水平,起码要做到日常交流沟通没有障碍的时候,单季青连连点头。
“没错,这一点非常重要的,我们可不能固步自封,发现自己听不懂别人说的话就做缩头乌龟,我也想要跟南南你一起练习口语。”
简家南深有同感地说:“是这样,我也不求能说的多么优美多么高深,我只求可以听得懂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就好了。我听了一个星期的课简直是把美国五十多个州的所有口音,连读方式,还有个人习惯都给经历了个遍。不仅是美国内部的,就连印试英语和日式英语也听了个遍,真的是听不懂啊听不懂!”
单季青好笑,就听见简家南问他:“怎么样?小青你这一个星期上课以来有什么困难吗?除了口语这方面之外。”
单季青想了一想摇了下头,诚恳地说:“没多少呢,其实我就算上课听不懂内容,在实验中顺着思路做下去就可以大概梳理出来了,但是你们商学院用不到这个方法,你们是要看案例还有各种分析的,老师上课的内容和讲解对于你们来说非常重要,我们还是想办法让你能听得懂上课内容吧。”
两个人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利用周末和其他的闲暇时间在室内逛,逛到哪里就跟哪里的人搭话。择日不如撞日,简家南当即拍板,今天就行动。
简家南和单季青收拾好了自己,一人端着一杯咖啡就出门逛城市去了。
今天天气那么好,就非常适合去公园逛逛啊!
他们两个人先去乘公交,问了路人哪辆公交车可以去到中央公园,从公交车上面下来的时候,简家南和单季青展开地图,然后惊讶地发现他们两个人迷路了。
“算了算了,反正地图我也看不懂,咱们可以随机抓一个路人来问路,一个人不愿意咱们就去问下一个人。”
不知道是哪一个话戳中了单季青的笑点,他突然就闷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随机‘抓’一个路人来问哈哈哈!什么叫做‘抓’一个路人啊!”
简家南恼羞成怒:“哎呀你好烦啊,学我说话干什么!反正你明白就行了呀!”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靠张开嘴问路,最终成功抵达了目的地纽约中央公园。
“我发现了,其实刚刚我出声问人和听人回答的时候,我自己是听得懂的,而且别人也是听得懂我提的问题,这说明我的话也没有问题。我也听得懂对方的回答,这表明在正常语速情况下,交流是没问题的。”
简家南皱紧眉头,正一本正经地归纳着原因。
单季青提出意见:“是这样的。还有一点你想过没有,你跟人家问路,虽然有一定的交流,但是这个交流是短程的,你们两方说的词语并不多,一般都是十几个词就结束一句话了。可是老师上课的内容通常是长篇大论,一个要点要说上二十分钟都是常见的事情,你现在的困难就在这里,你听不懂密集而又快速的话。”
“是,是这样的。”
简家南非常苦恼,她原本是想遵循那位黄大哥给出来的意见,多跟人家开口说话,锻炼自己大胆说话的能力,同时也能锻炼自己的听力,起码下个星期上课的时候要连老师说到哪个部分的内容都搞得明白呀。
然而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的短板到底在哪里,这两天的时间是绝对搞不清楚了。
就在简家南愁眉苦脸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单季青在外套内袋里面掏了一下,然后像变魔术一样变出来了两张纸质票。
简家南一脸惊喜:“这是什么?是有什么演出吗?”
单季青笑眯眯地点头:“对,中央公园附近有一家大剧院,我前几天在报纸上看了,今晚的大剧院里面会演一场《麦克白》,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邀请面前这位美丽的女士去观看了?”
简家南还没说答不答应呢就马上听到单季青快速地补充了一句:“全英文的话剧对于锻炼你的听力非常有帮助,里面的话剧演员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他们吐字清晰语速又快。虽然没有办法完全模拟你的上课环境,但是我们可以从易到难慢慢练起来,等你能听明白了整场话剧的内容,那我相信你到了课堂上也没什么再怕的了。”
单季青攥着这两张话剧票的手微微有些汗湿,在他的视线里面,简家南是逆着光的,单季青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她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最后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的。
就在单季青的心跳剧烈响动之间,简家南伸出手轻轻地拽住了其中一张话剧票,笑眯眯地点头:“好啊,我答应你,咱俩今晚一起去看话剧吧。”
单季青喜笑颜
开,“看完这场话剧之后我们可以在附近的酒吧吃晚饭,你放心,我找到了这个酒吧绝对是正经酒吧,没有其他出格的表演。除了每个星期六的晚上有过酒水消费的客人都可以免费看一场脱口秀之外。”
简家南马上就明白了单季青的用心良苦了,还有什么是比一场脱口秀更能锻炼听力的呢?
话剧演员吐字清晰,会最大程度地照顾观众们的耳朵,但是单口喜剧表演人可不会这样一字一句慢慢地跟你说,他们的语速往往会飞快,一个笑点接着一个笑点低抛出去。
简家南也觉得,去天一场脱口秀能更好地帮助自己适应这种快语速的课堂环境。
“你真贴心!”简家南感慨地说,除了贴心两个字她也不明白该怎么去形容上进单季青了,她觉得自己能跟单季青一起出来留学的,身边能有他这个人陪伴真是太幸运的事情了!
单季青面对简家南的你就是一副非常谦虚,一点都不自得的表情都没有:“没有没有啦,其实我也是有些时候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这是我请教了早几年来学校进修的学长,他们告诉我的方法,我觉得咱们两个人都挺需要的。”
单季青和简家南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个晚上。
简家南在看歌剧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像一开始那样,一字一句地去听表演者的发音和语言,去判断自己对这句话掌握了多少,然而随着表演渐入佳境,简家南发现自己根本就完全忘了一开始的想法,全部身心都沉浸在了表演里面。
看完歌剧之后,她又被单季青拉着去了旁边的一个小酒吧,果然如同单季青之前所说的那样,这间酒吧一点出格的表演都没有,跟旁边火热的情形完全不同。
里面有一只爵士乐队在演奏,单季青给简家南跟自己点了一个二人餐,就一起等着待会的脱口秀了。
不得不说,单口喜剧的表演者更加能感染人心,简家南听完整场的脱口秀下来,发现跟刚刚的歌剧相比,自己虽然大部分的话都听不懂,但是上面的表演者笑,自己也会跟着笑,心情也愉快了不少。
一整天的约会结束之后,两个人约着搭地铁回到公寓大楼。
等地铁的空隙,单季青突然就凑到简家南的耳边问她:“怎么样,今晚结束了一天的行程,你的心情有变好一点吗?”
简家南这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惊讶地问道:“原来你今天晚上安排了这么多,就是想让我心情变好一点吗?”
单季青并不正面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顾左右而言他:“从国内突然来到一个不熟悉的环境,一开始的不适应是肯定有的,但是你千万不要怕,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一起克服。黄大哥的话是非常有帮助的,我也觉得多接触相同的环境对你更快地展融入其中大有助益,今晚的歌剧还有脱口秀,你看得开心就好了!”
简家南用力地点头:“是的是的,我看得非常高兴!”
单季青闷笑一声,用手擦了擦鼻子,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一样,“开心就好,等下个星期,咱们还可以再看一遍,我听同学说,下个星期有其他的歌剧表演,好像是非常有名的《唐璜》?”
简家南没有再回答了,她愣愣地看着上进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九月份的纽约是秋季过渡期,简家南和单季青都穿着风衣配短袖。
不同的是简家南是一件米色长风衣,单季青则是一条黑色短风衣,但即便颜色不一样,两个人一高一矮地站在一起,任谁看了都觉得非常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