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我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那是?我只觉得不远处停的那辆车有些古怪,好像从我把车停在路边开始,那辆奥迪始终就在不远处停着。
要知道,这附近可是帝国州最典型的富人区,但和谢雍家所在的老牌社区不同,那里因为停车不便,所以再昂贵的豪车都会在街道两旁待着,这里家家都有车库,这辆车……
“小芙?”
“嗯,七夕,在哪一家餐厅呢?你把地址发过来,我开车过去。”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常,通话结束后,我咬紧唇,开着车,不动声色与那辆奥迪擦肩而过。
在沿海的公路上开了许久,都没见到那辆车出现,我心里放松了些,只是刚进入市区,我忽然留意到,那辆车从另外一条街进入,恰好就在我的身后。
车窗玻璃做了防窥设计,我压根看不到究竟是谁。
我装着若无其事,拿出手机,表面看起来像是在导航要去哪里的模样,实际上,我将他们跟着我的视频一口气都拍了下来。
在逐渐行驶了几个街口,我终于可以确定,这辆车是在跟踪我。
我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打草惊蛇了。
车子保持着很平稳的速度,渐渐淹没在车流里。
晚上七点多,我按照陆七夕发来的地址找到了餐厅,身后的车子依旧在不远处停着,我动作没有什么让人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当着他们的面,自然的走下车。
“小芙,在这里。”陆七夕在进入餐厅的走廊处朝着我不停的挥手。
这是一间氛围感十足的餐厅,墙壁,走廊,到处都是绿色的植物,天花板上吊着漂亮的垂丝茉莉,仿佛走入了花园里似的。
我看到她,心里的紧张好像忽然放松了下来,我朝着她小跑了几步,陆七夕见我气喘吁吁,忍不住笑了,“怎么啦,你看起来好紧张。”
“七夕,我……”我想马上告诉她,关于餐厅门外那辆奇怪的车,我慌乱极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着陆七夕的眼睛,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她却格外同情的抚摸着我的脸颊,“小芙,这段时间你一定很辛苦吧,江少爷出事了,你还要去医院照顾他。感觉你都瘦了。”
那一瞬间。
我浑身都凉了下来,餐厅明明温度适宜,我却打了个寒颤。
什么时候,我告诉过陆七夕这件事的呢?我死死咬着唇,江明濯出车祸这件事,从他父母那里一直牢牢隐瞒着,连公司的人都不知道,推迟发布会的官方原因也是因为江明濯出国谈生意,而并非事故。
陆七夕从哪里知道的呢?我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
我轻声说,“其实我也就去过一次,是外面太冷了。最近又安排了个画展,我实在没什么灵感,开着车到处跑,我才从东边回来。”
陆七夕握着我的手,“小芙,下次让我陪你去,你自己别瞎跑,你不知道最近帝国州的抢劫案子特别多吗?东区那边除了夏天压根都没人的,你也不怕出事啊。”
她是最理解我,支持我和保护我的女孩,我不该怀疑她。
我怔怔的看着她,脑海里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难道那些跟踪我的人,也只是担心我出事吗?
可是,我会去玫瑰庄园,完全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内,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这件事呢……
如果说陆七夕每天和我形影不离,
他们可不是时时刻刻都出现在我身边的……
不,有一个地方。
我想起了公寓对面那个永远能观察到我在做什么的房间。
我的邻居,隔壁的住户,还有楼下那些总是聊着天的主妇们。
陆七夕,画室的同学,老师……
他们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小芙?”陆七夕又喊了我一声。
我这才回神,“七夕,你已经在律所实习了,不再像以前那么自由了,你还是好好工作更重要呀。”
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无异,我亲昵的抱住了陆七夕的胳膊,她也跟着笑了下,“好好好,等我也成了像我师父那样的律师,我就给小芙开画展,让你一辈子都能在家里舒舒服服的。”
走入餐厅,我清楚的看到了镜面反射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纤弱的仿佛随时都会晕倒。
陆七夕点了两份黑松露牛肉套餐,还包括了汤,前菜,和甜点。我看着她始终笑着跟我聊天的模样,强撑着精神,我想试探一下,便问道:“七夕,我明天要去医院看看江明濯,你要去吗。”
“啊?”她脸上有了些畏惧,也有害怕。
“你没空?还是……不想去呢。”
“小芙,我可以啊,不过我很害怕,”陆七夕也马上找到了个借口,“我很害怕看到他伤的太严重的样子,我会最做噩梦。”
我唇角微勾了勾,托着腮看她。
心里一旦有了疑问,我对陆七夕很难再敞开心肺。
我没办法否认,我从她身上得到的温暖,她在学校里始终照顾着我,陪伴着我,我有任何心事,苦恼都会告诉她,但当我清楚地意识到她或许只是在我身边监视我,看着我,并把我的事情事无巨细的汇报给别人……
很痛苦,我意识到了,那个让她监视着我的人,才是让我们之间产生联系唯一的人。
如果不是“他”,我说不定压根不会认识陆七夕。
好像作为“江芙”的我,不配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产生联系。
当陆七夕下车,笑着朝我挥手,我脸上的笑容足足停留到彻底看不到她为止,我终于哭了。
“是他做的,一定是他们……”
我脑海里仿佛在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我甚至形容不出来这种诡异的感觉,我感觉自己仿佛在一个古怪的,扭曲的世界里,我的生命好像只能围绕着那些男人打转。
找不到空缺的记忆,而每个接近我的男人又好像别有目的,我感到难受,甚至产生痛楚,我浑身上下都在产生灼烫感,我不得不把车子草草停在公寓附近,准备回公寓吃点药,睡一觉。
不,我回去后,我相信没过多久,我生病这件事,大概也会被“知道”的。
我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平日里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的街区,此刻我竟第一次产生了恐惧,那闪烁着路灯,安静的街区仿佛张开了血口的怪物,等待着我进入,再把我狠狠吞没。
我的脚步格外凌乱,我甚至不敢相信住在那附近的每个人,不知不觉,我竟然走到了那家宠物店,看着那绿色的招牌,我迟钝的靠近,门从里面被推开,那个叫做余序的男人看到我,吓了一跳。
“你?抱歉,要打烊了。”
“你知道江明濯出了车祸吗。”我冲他无奈一笑,声音很细,“或者,你认识谢雍,蒋棹,林近东,叶风麟这样的人吗?”
余序皱了皱眉,眼底除了茫然,还有对我精神状态的担心。他不是被安排的吗?我不信。
他转身回到了店里,过了一会儿拿了个温度枪递给我,他自己则是穿上了大衣,手里还带着围巾。
“抱歉,我觉得你可能是发烧了,你用这个测量下体温,我去附近的药店帮你买点药,”他一边匆匆把围巾戴好,一边看着我,“你这么晚还留在这里不安全,过会儿我送你回家吧。”
我低头,看着温度枪。
“你真的不知道我说的这些人吗,你不要骗我……”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受伤,害怕,委屈的眼泪压根停不下来。
余序脚步停了下来,他安静的看着我,“抱歉,我认识谢雍,我们高中的时候,我曾经跟他参加过数学竞赛的夏令营,但我想他应该不记得我了。”
他的双眼始终落在我的身上,眼眸温和,清隽,冷静,那副模样和我身边的人完全不同,我在那双浅黑色的眼眸里,看到了崩溃的几乎要精神分裂的自己。
“我……”酸涩感一下钻入了我的眼底,让我更想哭了。
“我真的好害怕,我觉得我身边没有什么是真的,而且我忘记了很多,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我语无伦次的开口,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我想告诉他我的害怕,又怕我的这些话会吓到他。
余序稍稍叹了叹气。
他开口道:“不要害怕,好吗。我不知道怎么样做才能让你相信我,不过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听,直到你不想说,或者说累了为止。”
余序郑重的向我保证,我迟疑的抬起头。
在他的眼睛注视下,我冷静了些,测了下额头。
38.2。
真的发烧了……我看着温度枪,还给他,他很快将店里收拾完,又带着我去了附近的药店买了些药,便利店则是买回了冷藏的三明治,和热可可,加热后一同送到我的身边。
“你生病了,想去医院吗。”
我靠着椅背,对他摇头。
余序抿了下唇,拿起手机,我马上惊恐地睁大眼,他见状,把手机递给我,他去店里接了杯热水,看着我把药吃了下去,我眼眶红着,坐在位置上,下腹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在往下流。
“怎么了?”余序看我脸色不对劲,耐心地问我。
他和我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哪怕把水杯递给我,也从未碰到我的手。
“我好像……生理期到了。”我的手指捏紧了热可可的纸杯,感觉自己从头发到身体都是冷汗,下腹一阵一阵的阵痛,伴随着过敏后皮肤上被灼烫的发痒感,还有高烧带来的迟钝。
一切都让我难以忍受,我除了默默地流眼泪外,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朦胧的视线里,我好像看到余序又走进了店里的货架那里,然后他把买回来的那一包东西递给我。
“抱歉。”余序开口,脸颊上有些微红,声音因为局促绷紧了,“你先去店里换一下,我带你去看病。”
我轻轻点头。
他伸手扶着我,我在里面磨蹭了很久,余序一直耐心地等着我,他开了车停在便利店门外,然后将他的外套搭在我的腿上,接着俯身替我系好安全带。
我茫然无措的眨了眨眼,看着他开车前往另一个街区。
附近除了老人中心,儿科诊所,各类便利店和药店外,还有24小时都在营业的社区医院。
他见我已经疼的说不出话,双手微微用力,将我抱起来,我疼的在他怀里趴着,视线和大脑都已经迟钝的无法继续感知身边的一切,我只能隐约听到他对医生描述着我的病情。
“她身体过敏了,半小时前测过温度,发了高烧,除此之外还在经期。”余序慢慢说道,“只吃了退烧药,除此之外没有吃任何东西,喝了半杯巧克力热可可。”
接着,我被送到了狭小的病床上,临近深夜,医院的病房比外面还冷,病床上的被子又厚又沉,很冰凉的触感,让我瑟瑟发抖,我冷的抱紧了自己,根本无法忍受疼痛。
“好冷,我想回家,”我的哭声也听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过了会儿,我或许昏过去了。
只是身体开始慢慢变得温暖,身上的被子也轻柔了许多,我忍不住蜷缩进了被窝里,没一会儿,喉咙干涸,又让我下意识发出了声音,“我想喝水……”
温热的水送到了唇边,我咬着吸管,源源不断喝了些,身体开始慢慢的变得舒服起来。
“我想睡觉。”我又习惯性的说。
“吃完药再睡,好吗。”对方温柔的对我说。
睫毛无力地缓缓抬起,我乖巧上前,将药吃下,抓住他的袖子,他很好脾气的仍由我做出这样的举动,将我送入了温暖的被窝里,我拉紧被子,睡着了。
一夜好眠。
我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痛苦和窒息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