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问?”
“呃……”岑舒贤努力搜索着借口,最后硬着头皮说,“因为我……刚刚被人背叛了。”
“什么人?”
“……前男友?”
吱——
刺耳的刹车声。
岑舒贤整个人都被惯性推出去,又被安全带拽了回来。
“下车。”
陈清野丢下一句,推开主驾驶的车门。
冷风呼啸地吹进来,又随着重重的关门声被截断。
岑舒贤倏地冻了个激灵,才看清前面已经是芝大校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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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舒贤下了车,看到陈清野正站在车后的路肩上。
他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眯着眼睛打量着前方,因为微微仰着头,修长的脖颈上喉结显得格外凸出。
岑舒贤绕过车尾,走到陈清野面前。
他垂下眼睛看向她,眼瞳漆黑,皮肤冷白,整个人黑白分明,莫名冒着丝丝的冷气。
岑舒贤犹豫了下:“……你不回学校吗?”
“不回。”因为站在路肩上,陈清野比她更是高出一大截,居高临下的视线令她有些压力山大。
“哦……”
岑舒贤正思考着怎么续上前面的话题,陈清野突然弯下了腰。
那张极具压迫感的帅脸在她视网膜上放大,他的鼻尖离她都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
视线里只剩下那双清凌凌的黑眸。
“……嗯?”
她下意识想后退,却被陈清野一把掐住了后颈。
冷冰冰的手指按在最脆弱的脖颈上,不疼,却像被掌握生杀大权,让浑身都涌上几分异样。
他一字一顿,语气暗藏危险:“不是说,暂时不会吗?”
岑舒贤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陈清野说的是什么。
忘了。
果然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补。
她只好硬着头皮挽尊:“哦,也不是前男友……没在一起。”
陈清野神色不变,看不出信没信:“怎么背叛你的?”
“就……骗了我。说想和我在一起,其实还和很多女生……呃,在发展关系……”岑舒贤努力地编故事。
陈清野终于松开她的后颈,冷笑了一声:“你的眼光是一夜退回解放前么?”
被阴阳怪气了,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是是是,您老人家是世界上最好的白菜。
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只要她下一任是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估计都逃不脱这种眼光倒退的判定。
岑舒贤把话题重新掰回正轨:“所以,你被别人背叛的话,会怎样?”
陈清野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她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这种问题了的时候,陈清野开口了。
“要是让我给你建议,我会说,和这种人一刀两断,他不配你在他身上耗。”他顿了一下,“要是你问我——我会再给那个背叛我的人一次机会。”
岑舒贤怔住了,忍不住瞪大眼睛:“啊?”
“背叛的机会是我给的,把人留在身边的选择也是我做的。”陈清野站在那里,眉眼不羁,傲气凌人,“我的人生经验就是,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事,不怀疑自己做过的每个选择。”
她轻轻说:“……那你就要再给对方一次机会吗?”
陈清野语气平淡:“一次也许是迫不得已,也许是情有可原。为什么不能给?”
岑舒贤抿了抿唇角。
有点意外,好像又没那么意外。
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有些人的人生一向富足又平坦,连宽容都更轻易做到一些。
陈清野是一个纯粹的人,有一颗钻石一样透明又坚硬的心。
和她完全不一样。
她的心也许是一个镜子迷宫,乍一看绚烂而迷惑,要是走到某个拐角,就会发现六面镜子映出的全是中心的黑暗。
陈清野打断了她的出神:“别吹冷风了,去登记。”
“陈清野……”岑舒贤轻声叫他的名字,“你也不后悔喜欢我吗?”
他像是不太明白她今晚为什么总是抛出一些无谓的问题,蹙了一下眉:“有什么好后悔?”
“我……”
岑舒贤停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必须得挤出一个合适的表情,再去说接下来的话。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楚楚可怜:“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你家境好,父母爱你,人聪明,长得也帅,人生就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我站在你身边总是觉得相形见绌。”
陈清野还是蹙着眉,看她的眼神却柔软了下来。他抬起手,又不知所措地顿在那里。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在你身边我总是很没安全感。”
她必须得为自己当初甩了他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陈清野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像是藏了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就好像比自揭伤疤的她还要难过,而他的难过不是在演戏。
他的人生光明璀璨,所有的挫败也许都来自她。
她刻意去体会那些情绪,想让自己的表演变得完美,但她忘记了那些情绪是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水泄而出,汹涌地一轮一轮淹没她的心脏。
“我知道,除你以外,那些人都不是真的喜欢我,他们总是欺骗我、背叛我……”
“可从来没有人能一直陪着我,我讨厌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
外婆走后。
真的没有人再陪着她了。
在胸腔里乱撞的情绪涌上眼眶,她感受到它们马上要脱离控制:“陈清野……”
岑舒贤踮着脚,将双臂搭上陈清野的肩膀,手圈住他的脖颈。她的脸贴着他的颈窝,那里的皮肤光滑又炙热,下方的动脉以极富生命力的节奏跳动着。
突然,眼泪就争先恐后地涌出她的眼眶。
沾湿她的睫毛,沾湿他的皮肤,落进他凹陷的锁骨里。
岑舒贤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这样带着哭腔和一个人说话。
“你那天说的还算数吗?”
“我想安定了,你还在等我吗?”
第21章 钓鱼
在岑舒贤等陈清野回答的时候, 下起了细密的小雪。
雪和雨是不同的。
它来的时候脚步很轻,落在身上的时候没有重量,只有裸露的皮肤偶尔会感受到像幻觉般的冰凉。
细碎的雪花一瓣瓣地飘落下来, 落在陈清野黑色的羽绒服上、灰色的毛衣领口上, 独一无二的形状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物,许久都没有融化。
陈清野像是叹了口气,又像是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轻轻地拍了拍岑舒贤的背:“别哭, 别哭。”
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声线哑得不像话。
他在这刻之前还在想, 他究竟多久能等到她的这句话。
今晚八点的时候,贺樾过来找他, 说看见岑舒贤在「Ocean·Livehouse」和一群男生喝酒。
他一边想, 她怎么可能听了那些话就回心转意, 这也没什么意外的。一边又想,也许今生都不会等到她愿意安定的一天, 蝴蝶终究是更爱自由的。
可还是在贺樾“没出息”的眼神里, 载着贺樾一路飙车赶到了「Ocean·Livehouse」。
然后就看见她, 那静水无波的一眼。
宁愿自己面对危险, 都要跟他做陌生人。
反而是他,根本没去犹豫是不是该冷眼旁观,直接就冲了上去。
就像那年冬天在KTV门口揍了韦浩林, 他大获全胜后揪着韦浩林的一头黄毛, 警告韦浩林要是敢找岑舒贤麻烦,他就叫韦浩林全家都在芝城混不下去。
随后, 是肾上腺素消退, 沸腾的血液冷却, 清醒了冷静了,却发现爱她这件事——
本来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冲动。
可以蒙蔽一切的冲动。
岑舒贤的脸埋在他的颈窝, 眼泪沾湿他的胸口,像覆在上面的一块薄冰。她说话时瓮声瓮气的:“陈清野,你正面回答我呀。”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是与非,真与假,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