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昕怕浪费杏子,强忍着咽下去,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涩到极致,酸得发苦。
现在,简昕就是这样的感觉。
林昱橦从楼里出来:“逮完老的,还剩个小的,你也睡觉去。”
简昕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再等等。”
林昱橦走过来:“喝多了?”
简昕说:“没有,我在等流星。”
她想等几个流星,许几个愿望。
她希望希望所有老人都活到百岁,希望陶教授再活久一点......
也希望林昱橦笑口常开。
结果林昱橦说:“别等了,今晚没有流星。”
简昕猛地回头,凶巴巴抓一把枯草丢过去:“你讨厌!”
枯草太轻,一片也没沾到林昱橦,随着偷袭的夜风飘走了。
简昕掰着手指算算日期:“林昱橦,明早我替你做早饭吧。”
林昱橦看着简昕:“陶老头和你说什么了?”
简昕只是有点受酒精影响,不算大醉,抿着嘴巴守口如瓶。
可是林昱橦太聪明:“说自己没几天可活了?说我身世悲惨?”
全被说中了。
简昕没吭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林昱橦。
林昱橦可能已经睡下了,不放心才又起来的,胸针都没戴。
他的话里带有一些安抚性质:“这老头太悲观,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了,不好好喝酒享受,想东想西。”
简昕轻轻点头。
林昱橦像陶教授那样,抬手,温柔地拍了拍简昕的发顶:“至于我的经历,那不是你该背负的。去睡吧。”
第35章 冥后古蛱蝶
隔天早起, 简昕洗漱过后带着几张考研资料出门跑步。
晨光温柔,芳草萋萋。
简昕默背名词解析题,绕着小白楼和玻璃房跑完一整圈, 看见穿戴整齐的陶教授坐在房间窗边向外张望。
昨晚林昱橦说得对, 多活一天都是赚到了。
要好好享受才行。
哪怕死神已经拿着镰刀等在终点, 今朝有酒今朝醉, 且歌且舞、且徐行。
她深吸一口气,植被的芬芳入肺, 抹掉额头的汗珠, 带着满脸明媚笑容走到窗边:“早呀。”
陶教授说:“早, 小简起得这么早?”
简昕说自己习惯了每天早起慢跑。
现在才六点钟, 早餐估计要等一小时后才开饭,她问陶教授怎么不再多躺一躺。
陶教授摇头:“人老了觉少, 睡不着。”
简昕说:“以前我爷爷也这样说过。那我推您出来晒晒太阳吧, 外面空气更好。”
简昕推着陶教授的轮椅出来,才留意到林昱橦的越野车不见了。
她嘀咕:“这么早就出去了?”
陶教授耳力不错:“你说林昱橦啊?”
简昕脸一烫:“......嗯。”
陶教授说:“橦橦不到五点钟就出发了, 老谭他们到得早,他去火车站接人。”
简昕一句一句跟着点头, 点着点着,忽然反应过来:“......您不到五点就醒了?昨天睡那么晚!”
提到昨晚, 陶教授撇嘴。
老人和简昕告状:“昨天橦橦批评我了,说你心事重, 我不该和你说些悲观的话。小简, 你别想太多, 年轻人就该开开心心的。”
简昕更希望陶教授开心。
她知道老人喜欢讲蝴蝶、追忆往事, 有意聊起上次咨询过的问题。她说自己决定要考研了,现在一边整理文稿, 一边备考。
下星期回市区,也约了朋友聊学校选择的问题。
陶教授说:“我听你爸妈说了,累不累?”
简昕一笑:“乐在其中咯。”
陶教授说:“听说你的理想职业是做生物科普方面的图书编辑?”
“您有什么建议?”
简昕紧抓着陶教授的手,那架势,生怕老人藏锋敛颖不肯多说似的。
陶教授被简昕这副急切的样子逗笑:“我都是黄土埋了大半截的老头子了,一辈子和虫子打交道,不了解编辑行业,说错了你可别怪我......”
简昕和陶教授撒娇:“不怪不怪,您就说说吧。”
都说陶教授脾气不好,可老人笑起来明明是最和蔼可亲的模样。
要是能再胖些就好了。
陶教授思忖片刻:“小简,你见过蝴蝶化石吗?”
简昕盘腿坐在陶教授对面的草地里,意外地摇头:“蝴蝶还有化石?”
陶教授大概觉得自己说了个令人感兴趣的好开头,高高兴兴地说:“当然有。”
陶教授给简昕讲起的是出自科罗拉州的蝴蝶化石,叫冥后古蛱蝶。
它是奇迹,历经千万年,纤细的触角仍完好存在。
“我去国外做古生物学交流见过它,令人着迷。”
简昕难以想象这世界上真的有蝴蝶化石存在,蝴蝶那么脆弱,上次她只是做几只蝴蝶标本,百分之百专注加上百分之二百的小心翼翼,还是给一只蝶断了头。
给标本拆定型昆虫针更是大工程,风干的蝶翅比酥皮点心还要脆弱,稍有不慎就要碎裂掉。
还有那些随时会掉落的鳞片......
这样人工处理尚且难以保存的小生物,竟然在页岩中沉睡了千万年。
林昱橦不在,陶哥和白柰起得也很早,他们和简
昕爸妈一起准备了简单的早餐。
陶教授在早餐桌上告诉简昕,科学家们小心翼翼地将岩层打开,清理上面的杂质......
然后那些沉睡于其中的蝴蝶就会告诉人们:
这世界上是先有蝴蝶还是先有花朵、蝴蝶在地球上生存了多久、它们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它们和裸子植物之间是怎么样的关系......
“小简,在我看来,编辑行业就是这样的角色。”
“挖掘好的、值得传播的作品,满足人们的各类兴趣、求知和探索的需求......”
很多人说生物科普类编辑不赚钱,从来没有人像陶教授这样说过。
简昕眼睛很亮:“我喜欢您的比喻。”
陶教授笑着点头,眼睛却往窗外瞄。
简昕知道老人是惦记即将到来的老朋友们,佯装不乐意:“陶教授讲课心不在焉哦。”
陶教授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林昱橦的越野车是在临近中午时回来的,陶教授正在接待室看简昕整理的文稿、张隽拍到的配图照片。
听见车响,陶教授马上笑着往外看。
谭教授穿了锈红色的针织短袖,还涂了口红,微笑着和他们挥手。
吕教授从车里钻出来,扶了扶金框眼镜:“老陶啊,你可是又瘦了。”
胖乎乎的张教授说:“瘦点起码不会三高嘛,我现在可是样样高喽。”
周教授也坐着轮椅,头顶稀疏的几根头发被风吹得立起来。
陶教授乐得合不拢嘴:“都来了,聚齐了。”
林昱橦扶老人们下车,和陶哥、简昕的爸妈一起安顿老人们的房间。
简昕算是“上班”时间,打过招呼后继续敲键盘,忽然听见一声很轻的敲窗户声,像蝴蝶扑在玻璃上。
窗子敞开着,她抬眼就看见林昱橦。
他提着行李箱路过窗边,抬手丢给她一罐桃子味的果汁饮料。
不知道林昱橦怎么保存的,凉得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张隽眼睛都直了,拿了个纸杯冲过来:“妹妹,好妹妹,给我倒半杯吧,就半杯......”
简昕把上半身往窗外探,正好看见旗旗顶着一张晒红的小脸,张开双臂,把林昱橦堵在几米开外的草地里。
旗旗捏着一根狗尾巴草控诉:“小叔,你为什么不给旗旗买冰冰凉凉的饮料喝?”
从林昱橦沉默舔唇的动作看,他大概是把这个小朋友给忙忘了,对小朋友的质问始料未及,只能一只手提行李箱,另一只手把旗旗抱起来:“有整箱的,帮你拆开放冰箱里......”
简昕几乎没见过林昱橦有疏忽大意的时候,这是第一次。
张隽随口说了一句“别看了”,本意是让简昕赶紧喝口饮料凉快凉快。
简昕没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背影看,被张隽一句话提醒,捏着饮料,脸瞬间就红了。
张隽护着纸杯,后退半步:“干啥,我只倒了半杯,可没多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