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窗边的人:“林昱橦,你呢?”
林昱橦琢磨一瞬:“听你的。”
这个人说话好撩啊。
答应就说答应,说什么听她的。
难道是因为她喜欢,所有他的言行都会变得很特别?
去厨房路上林昱橦还问:“昨天电话里,感觉你不是很想让我回来,说说原因。”
简昕拿出新传专业的即时发挥本领:“我是助理嘛,你是老板,哪有员工希望老板天天在眼前晃的......”
全部精力用在胡编上,差点把厨房走过了。
林昱橦适时提醒:“简助理,到了。”
简助理很想找个地缝和出来散步的蜗牛一起钻进去。
简昕纠结到感冒都自愈了。
不止因为对林昱橦的感情,还有因为那封信。
晚上工作结束后,简昕带着陶教授留下的信,去三楼敲林昱橦书房的门。
林昱橦正在做标本,淡淡说了句:“进来。”
简昕把手背在身后,走进书房。
灯光落在林昱橦手上。
他的手,骨形很好看,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弄伤过,细细的结痂从食指指腹蔓一直延到第二个骨节侧面,大概有三、四厘米长。
简昕看着林昱橦把昆虫针刺入蝴蝶身体:“你
在忙啊......”
林昱橦手上动作没停,抬眼:“不忙,等我一分钟。”
简昕自己每次做标本,开始前恨不得焚香沐浴、更衣正冠,开始后正襟危坐、绝对不敢有丝毫大意。
就这样,还经常失手。
林昱橦竟然眼睛都不看着,就敢往纸上落针。
他这种艺高人胆大的行为,把简昕吓得都跟着屏住呼吸:“我不急,你别看我,看蝴蝶!”
林昱橦垂头浅笑:“嗯,看了。”
简昕背着手靠近:“这是玫瑰青凤蝶吗?山里还有这种蝶,我以为国外才有呢......”
“是国外的。”
林昱橦说这是之前做研究才买的,产地是新几内亚岛。
玫瑰青凤蝶是颜色很特别的青凤蝶,翅膀上分布着浅绿色、天蓝色、白色粉色和紫色的斑。
等林昱橦的一分钟里,简昕盯着这些过分漂亮的蝴蝶提了好多问题:
一会儿问林昱橦玫瑰青凤蝶雌雄有没有差别、寄主植物是什么、蛹什么样......
一会儿又问造成同类蝴蝶体型大小、翅膀颜色差异的原因。
林昱橦把最后一根用来定型的昆虫针,刺入展翅板。
玫瑰青凤蝶被压在硫酸纸下,翅膀展开。
他把散在桌面上的昆虫针收进金属盒子,盒盖咔哒一声扣紧,抬眸:“有话直说。”
简昕背在身后手捏紧信封。
它太轻,也太沉重。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犹豫地看着他。
林昱橦会错意,眯了一下眼睛:“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再问问,看来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简昕不太理解:“你指的是什么决定?”
林昱橦说:“考研不打算选我们学校了,对么?”
怎么,他在意的......是这件事吗?
她意外了一瞬,摇头:“不是的,我是要考你们学校的研究生,再有半个月就要报名了,我没打算更改。”
简昕说了选林昱橦学校的原因。
只说了那些冠冕堂皇的正经理由,当然没有提及她的个人感情。
不知道是不是简昕的错觉,她说着说着,林昱橦好像突然放松了些。
他浅笑着靠进椅子里,神情似在琢磨:“还有别的事......”
他伸出手:“陶老头给我留了信么?”
第44章 琉璃蛱蝶
林昱橦太过聪明。
被猜中, 简昕手臂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定了定心神:“林昱橦,陶教授对我说过,他这一辈子活得足够尽兴了, 自己喜欢的事做到极致, 也留下不少科研成果, 所以没什么遗憾......陶教授他......不希望你太过伤感, 你知道吧?”
林昱橦看过来的时候,目光里揉满温柔和安抚。
示意她放心。
他说:“我知道。”
简昕有点想哭, 终于把手里的信递过去。
林昱橦接过信, 凝眸片刻。
他没有在简昕面前打开, 只是放到桌边, 把注射器扎入新一只蝴蝶尸体,注入热水, 继续做标本展翅前的还软工作。
他更习惯独自消化情绪, 她只能道别,然后离开书房。
简昕实在很担心林昱橦, 下楼后又带着一壶茶折返。
茶是她用野蒲公英泡的,妈妈在电话里说过的, 蒲公英茶有消心火的功效。
书房门半敞,缝隙里泄出明亮光线, 简昕绕开落在地面上的菱形光斑,躲进昏暗里, 悄悄看向书房里——
桌面上放着几只做过展翅的蝴蝶, 林昱橦仰头靠在椅子里。
展开的信纸被他夹在指间, 以手背挡住眼睛。
他一定看过那封信了。
“人生到处知何似, 应似飞鸿踏雪泥。”
“我的孩子林昱橦,陶爷爷愿你谦逊、努力、不负此生, 更愿你笑口常开......”
距离远,林昱橦又遮着眼睛。
简昕看不清林昱橦的表情,陶教授苍劲的字影朦胧地落在他的下颌、脖颈,一道被台灯出卖的泪痕,从他脸上安静地滑过......
简昕喉咙不舒服,把蒲公英茶轻放在门外,捂着嘴,忍到楼下才开始咳嗽。
咳得心不在焉。
张隽拿着相机从房间出来:“妹妹,你这感冒还没好呢......哎呦,怎么咳到眼泪都出来了?”
张隽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巾:“纸可都是干净的噢。”
作为林昱橦的校友,张隽智商也不低,看简昕坐在最后一节台阶上,就知道简昕是刚从三楼下来的。
张隽问:“林昱橦惹你啦?”
简昕擦着眼泪摇头。
张隽说:“妹妹,这样啊,我们三个是一个团队的合作伙伴,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劝你一句,林昱橦最近肯定是心情不好,无论说什么,你甭往心里去。”
简昕宁愿林昱橦有所发泄,可他连接信时,都在用目光安慰她。
他太冷静,太克制,太为别人着想。
不能多想了。
越想越难受......
简昕把两团已经浸湿成半透明的纸巾,重新按在眼睛上。
张隽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其实能理解林昱橦,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忙,我是跟在我姥姥和姥爷身边长大的,老两口去世我也是很久都缓不过来......”
简昕接过纸巾继续擦眼泪。
张隽说:“连在衣服口袋里放纸巾的习惯,也是跟着我姥姥学的。至亲离世,那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痊愈的痛,多担待担待吧。”
幸好有伙伴在身边分散注意力,简昕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张隽,其实刚才林昱橦没惹我......”
张隽叹着:“懂了。林昱橦表现得越正常,才越让人担心,对不?”
简昕如同找到知音,点点头。
张隽说:“林昱橦他一直这样,他习惯了自己处理各种事情,放心吧,他能处理好情绪。”
“......你们认识很久了么?”
“挺多年了吧。”
张隽说:“我不是也算半个昆虫爱好者嘛,挺喜欢拍这些小家伙的,上大学那会儿,生物学院需要个会摄影的苦力,我们老师就把我给推荐过去了。”
简昕说:“哦,一见如故!”
张隽好笑地看简昕一眼:“哪儿啊,林昱橦是那种能令人一见如故的性子吗?我当时瞧着他有点目中无人,挺不合群的。”
简昕想了想,含着眼泪笑了:“我第一次见他也觉得他冷漠、不好接触来着。”
最初张隽和林昱橦接触的那几次,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张隽本身也有点傲气,心说,好好好,既然你林昱橦这么不乐意待见我,那我也懒得理你,就在老师们面前装个“面上过得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