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很漂亮,大红的嫁衣,肤若凝脂,双瞳似汪着一湖春日的水,泛着粼粼的波光,笑容嫣然又妩媚。
照片里孟玳玳穿的嫁衣,是她姥姥当年出嫁的时候穿的,孟玳玳的表嫂周念柔是做新娘跟妆的,刚开始学的那一两年,孟玳玳一来,周念柔就拿她当模特练习,主要是孟玳玳这张脸的比例太好了,怎么折腾怎么好看,能给她很大的信心,有一次给她做了个中式新娘的造型,堪称完美,沈清英也觉得好看,就找出了她妈压箱底的这套嫁服,孟玳玳穿着正好,都不用改线,她穿嫁衣的照片就这么留了下来。
“漂不漂亮跟你有什么关系。”孟玳玳小声嘟囔一句,她推开他的手,合上相册,拿到手里,肩膀擦着他的肩膀走了出去,背影看着没什么异常,但小巧又薄白的耳垂里充盈着的绯红出卖了她。
晚饭后的活动照例是打麻将,今天四个女人凑了一桌,陆北陪着沈清成沈辉聊天,孟玳玳今天手气很好,一开桌,就连着胡了两把,让她一扫低落的心情,脑子里也不再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专心放在牌局上,没什么比挣钱更让人高兴了,麻将桌上的钱也是钱,她今天要乘势把前面输掉的全都给赢回来。
有人赢就有人输,周念柔就是输的那一个,她今天输得有点儿多,她刚要出一张牌,站在她身后的沈辉碰了碰她的胳膊,周念柔赶紧换一张牌,孟玳玳就等周念柔手里的那张牌叫胡,看她又收了回去,她急着对沈辉道,“哥,哪儿有你这样的,你不准帮我嫂子,前几天我光输了,今天好不容易手气才好些,大过年的,你总得让我赢点儿。”
沈辉笑,“怎么没我这样的,陆北没帮你看牌,你这可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啊。”
孟玳玳理直气壮地回,“他什么时候帮我了,他没帮我。”
沈清成他们聊了一会儿天就被麻将声给吸引了过来,孟玳玳知道陆北一直站在她身边,但没理他。
沈辉慢悠悠道,“没帮你,那你俩对什么眼神?”
“我们什么时候对--”孟玳玳话出口,嘴马上又闭上,她以为她没理他,可能是她潜意识的行为,她一遇到不确定的牌,就会转头看他一眼,沈辉不点破,孟玳玳自己都没意识到。
周念柔看到孟玳玳的脸都红透了,她嗔一眼沈辉,“那是人玳玳和陆北有默契,连话都不说,光对眼神就能看懂对方的想法,谁像你,非要碰一下我,碰一下我们还不一定能对上意思,我估计我们连三分的默契都没有,白结婚这么多年了。”
陆北笑着开口道,“大哥和嫂子快别拿我们调侃了,我们哪儿是在对眼神,这是来的路上,我惹她生气了,她一直看我是嫌我站在她身边烦呢。”
沈清英看陆北一眼,何敏悄悄冲沈清英使了下眼色,她就说这个小伙子情商高,先不说备的那一后备箱的礼物,每个人都照顾到了,足见他的用心程度,就说刚才这句话,大大方方把他惹孟玳玳生气的事情拿出来说,先是不动声色地给孟玳玳解了围,又是在借着这句话跟沈清英陈情,他既然敢说出来,就说明他肯定是在想办法哄人,最后还不着痕迹地救了沈辉的火,沈辉总不能接他媳妇的话说,他们白结婚这么多年了。
沈嘉言趴在桌角,若有所思地冒出一句话来,“爷爷,小姑姑这是不是叫,赌场得意,情场失意?”
一桌子的人,除了孟玳玳和陆北,都笑了,连沈清英的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孟玳玳到后面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再没往旁边转头看一眼,没看一眼的后果是她又输得一塌糊涂,虽然不应该,陆北对这个结果还挺乐见其成,他总不能真叫她,赌场得了意,情场失了意。
孟玳玳洗完澡,把自己扔到大床上,床晃了三晃,她刚吹干的头发也跟着晃了晃,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把心里的憋闷给叹出来些,可作用好像也不是很大,压在枕头下的手机起了震动,孟玳玳拿过手机,看一眼屏幕,不太想接,犹豫的瞬间,枕头的一角碰到了绿色的键。
她的眼睛对上了他的眼睛。
既然接通了,孟玳玳也就没挂掉,她把手机放到被子上,手机的镜头对着天花板,她语气有些不耐,“干嘛?”
陆北道,“今天输了多少?”
孟玳玳嫌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北回,“怎么和我没关系,是我害你输的,要是我看你的眼神没那么明显些,你哥也就察觉不到了。”
……他这明明是在说反话,哪是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她看他的眼神,孟玳玳不想和他再说话,“你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挂了。”
陆北说,“我胃有些不舒服,你有没有带胃药?”
孟玳玳直截了当地回,“没有。”
陆北道,“那要不我去问问舅舅,看看家里有没有备用药,我今天晚上好像吃多了,胃里压得难受。”
孟玳玳手扯着枕头的一角不说话,他胃不好,米饭吃多了就容易犯胃酸,舅妈怕他吃不饱,给他盛的那碗米饭里压得很实,一碗都要顶两碗了,他又吃了她大半碗的米饭,胃不难受才怪。
她不说话,陆北也不催,过了好一会儿,孟玳玳开了口,“我去问吧。”
“那我去找你?”
“不要,你等着,待会儿我给你送上去。”
她说完就挂断了视频,在床上坐着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下床,套了件外套,从包里拿出胃药,还有早晨她从兜里摸出的那个盒子,提着脚步上了三楼。
她刚走到门前,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孟玳玳把药和盒子塞给他,转身就想走。
陆北拉住她的手,低声问,“你包里常备着胃药,是因为我?”
孟玳玳顿一下,轻声嗤他,“你可真爱给自己脸上贴花,我包里备着胃药,是因为我爸,你不知道他胃不好。”
陆北笑,“我不爱给自己贴花不行,你都快不要我了,我再不给自己贴点儿花,你就更不会看我了。”
现在不是在车上,孟玳玳能施展开,她上脚要踹他,楼下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沈清英和何敏,在商量明天沈清成生日的事情,明天沈清成是整五十九岁的生日,他们这儿的说法是过五十九不过六十,所以明天的生日要大办,这也是孟玳玳要再赶回来的原因。
孟玳玳听着她们的声音是在往上走,她还没来得及说让他松开她,她已经被他拉进了屋,门轻轻关上,陆北圈着她,将她抵到了墙上,孟玳玳推搡他,陆北腿压着她的腿,胳膊压着她的胳膊,两个人谁都不出声,身体的距离在沉默中远离又靠近,孟玳玳还要推他。
陆北抵到她耳边,唇擦着她的耳垂,把低语送到她的耳朵里,“你想让你妈知道你现在在我屋?”
孟玳玳不动了,咬着唇瞪他。
沈清英和何敏的声音越来越近,经过房间门口,又上了楼。
陆北俯身碰了碰她的唇,“别咬自己,会疼,想咬就咬我。”
孟玳玳真的咬上了他的肩膀,她妈说得对,她干嘛要自己生闷气,要气就气死他,她气不死他就干脆咬死他算了。
她牙齿一用力,陆北“嘶”了一声,孟玳玳想不管不顾地继续用力,最后又停下来看他,“你少装可怜,我根本都没用劲儿,你嘶什么嘶。”
陆北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拉一下T恤的领子给她看,“这次真不是装可怜。”
他肩膀处起了很大一块儿淤青,应该是撞车的那会儿撞到了哪儿。
孟玳玳急着拉上他的衣服,踮起脚凑近看,压低的声音也有些急,“你不是说你没事儿!”
陆北稍微弯了下腰,把肩膀送到她跟前,“那会儿没注意到。”
孟玳玳看着那泛着紫的淤青,想碰又不敢碰,眼里不受控地沾上了些潮气,她不想管他,还是忍不住问,“疼不疼?”
陆北让她看到,为的就是招她的心疼,可等真的招到了,他又不想让她心疼了,他扯回自己的衣服,盖住肩膀,“一点儿也不疼,就看着严重,都没撞到骨头,估计明天就没什么事儿了。”
孟玳玳不信,“都要出血了,怎么会一点儿也不疼。”
陆北又将领子拉下来些,“那要不你给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孟玳玳的鞋踩到了他的脚,用力地碾,都这个时候了,让他还没个正经。
陆北笑着把她拥到了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发,“真的没什么事儿,我是医生,要真有事儿,我肯定就去医院了。”
孟玳玳的声音闷在他胸前,“谁管你有没有事儿,疼的又不是我。”
陆北回,“我归你,你得管我,你要是不管我,就没人管我了。”
孟玳玳从他怀里抬起头,嘴微动,狠话要出来,陆北俯身压下来,唇似碰非碰地磨着她的唇,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嘘,有人来了。”
沈清英和何敏说话的声音又从楼上由远及近地传来。
他的气息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她,孟玳玳的身子僵了一下,头稍偏,想错开两人相抵的唇,只是她一动,唇就刮蹭到了他的唇,他的唇是软的,她的唇只能比他的唇更软,似有羽毛轻轻地拂过掌心,细微的电流从指尖传到心头,有酥痒,更有心颤,不知道是谁的。
陆北只迟疑了一秒,就将她的唇含到了嘴里,孟玳玳躲不开,鞋踩着他的脚,屈肘抵着他的胸不肯让他亲,无声的拉扯反倒加深了身体的纠缠,陆北箍着她的腰,也不往她嘴里探,只裹着她的唇,轻轻地吮,慢慢地啄,从左到右,一遍又一遍。
孟玳玳被亲得有些昏沉,胳膊上的力渐渐泄了下来,踩着他的脚也不动了,等她察觉到,她手握成拳头,捶向了他的肩膀,陆北闷哼一声,唇却不松开她的唇,孟玳玳还要再捶,拳头落下来,想到他肩膀上的淤青,又停在半空,想用狠劲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最后只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陆北幽深的眸光慢慢变暗,他拉着她的胳膊,放到了他的腰上,箍在她腰间的胳膊也用上了力,他一改刚才轻啄慢吮的温柔,托着她的后脑勺,凶悍地撬开她的唇齿,强势地抵进,孟玳玳的呼吸被夺走,身上脱了力,踩着他鞋的脚微微离了地面,全身的着力点只有她腰间的那只胳膊,她后退不了,只能让他带着往深不见底的旋涡里陷落。
搭在他腰上的胳膊不自觉地慢慢收紧,陆北的眸底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光,他压着她的腰,唇舌往更深的地方探去。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没了说话的声音,只剩北风卷落雪花的稀疏响动,孟玳玳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细细地喘着气,意识好像成了茫茫无边的雪地里那种银装素裹的白,他拂在她耳边的气息像是雪地里留下的脚印,深深浅浅地踏在她的心上。
恍惚中,她脖颈间一凉,意识也跟着一凛,她低头看去,她手里的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手中,盒子打开,她的锁骨贴上了一个银色的细链,项坠是花瓣形状的钻石,盛开的花瓣贴着细白的皮肤,在灯光下闪着莹莹的光。
陆北随着她的视线一起看向花瓣,他哑声道,“这是玳玳。”
话音落地,他俯身下去,唇落在花瓣上,也落在她的锁骨上。
他在吻花。
也在吻她。
孟玳玳的名字是沈清英起的,玳玳是一种花,寓意着幸福,这也是沈清英和孟成对女儿的期望,希望她这一生都是幸福的。
这晚,孟玳玳梦到了满山的玳玳花,她躺在茵茵绿地上,看着错落在绿色枝叶里的簇簇花朵,像是又回到了十五岁的那个夏天的夜晚,只是这一次,她的梦里没有了眼泪,只有缀满星星的夜空。
孟玳玳醒来,天已经大亮,雪停了,陆北也走了。
他下午有一场手术安排,耽误不得,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这是沈清英告诉孟玳玳的,孟玳玳只敷衍地“哦”了一声,像是没怎么放在心上,转头就拉着沈嘉言去布置客厅了,她买了好多装饰的东西,要把舅舅的生日宴弄得热闹又喜庆。
只是越临近中午,她越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拿手机过来看一眼,沈嘉言看孟玳玳,“小姑姑,你在等谁的电话吗?”
孟玳玳把手机扔回茶几上,“没啊,我能等谁的电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茶几上的手机起了震动,孟玳玳俯身去拿手机,因为有些急,胳膊不小心碰到了桌角,她缓一口气,边揉着胳膊,边接通了手机。
明明拿手机的时候很着急,等电话接通了,她却不急着说话了,只把手机贴在耳边,抿着唇沉默。
陆北说,“我到了,刚到,路上不是很好走,开得有些慢。”
孟玳玳 “嗯”一声,想问问他的肩膀怎么样了。
沈嘉言凑到孟玳玳耳边对着手机说,“陆医生小姑父,姑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你怎么才打过来。”
沈嘉言过来得太突然,孟玳玳都来不及捂他的嘴。
陆北低声笑,“在担心我?”
孟玳玳回,“我担心你干什么,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陆北道,“沈姨说你们要等路上的雪化了再回,到时候我过去接你们。”
孟玳玳的手摩挲着颈间的项链,她起身避开沈嘉言,小声道,“有我爸,有我舅,还有我哥,哪儿轮得到你。”
陆北的声音也跟着变小,两个人像是在说什么私密的耳语,“轮不到我,我才更要争取,要不然就更轮不到了。”
明明是隔着电话,她的耳朵却像是被什么烫到了,她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争取也轮不到他。
结果还真没轮上,孟成好多天没见到自家太太和闺女,周末一到,就哼着小曲过去接人了,陆北上午一场手术,下午一场手术,晚上还要值大夜,等他上完夜班回去,孟玳玳已经跟着秦老师去出差了,他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她这些天不爱接他的电话,更不爱接他的视频,信息也是看心情回一条不回一条,到后面信息也不怎么回了,要不是他发过去的信息前面没红点,陆北都怀疑他进了她的黑名单,他好不容易从他师父那儿骗来了她的航班号,准备晚上去机场接人。
邵阳今天白天请了假,晚上过来值夜班,路口碰到陆北的车,看到他走的方向不对,问他不回家去哪儿,陆北回说去机场接孟玳玳。
邵阳愣了一下,“孟玳玳不昨天就回来了,昨晚还和辛晴一起吃饭了呢,你不知道啊?”
这下换了陆北愣神。
邵阳一看他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幸灾乐祸,“是不是吵架了?你怎么惹到人孟玳玳了,那么好性子的人都能生气到连出差回来都不告诉你,”他越想越笑得大声,“哎,你航班信息是不是老孟给的?他肯定是嫌你惹到他宝贝闺女了,故意整你的。”
陆北一言不发地升起了车窗,打转方向盘去了她学校那边,昨晚他回去得还算早,对面的那个屋的灯从头到尾就没有亮过,她既然已经回来了,家里又没人,肯定是住回学校那边了。
孟玳玳刚开学就跟着秦老师出了四天的差,今天又开了一天的会,开得她整个人昏头晃脑的,回了家也没什么食欲,但又觉得肚子里有点儿空,就熬了点儿特别稀的小米粥,准备再拍个黄瓜,拌点儿凉菜。
喝点稀溜溜的小米粥,再吃点酸酸辣辣的凉菜,应该挺提胃口的。
她黄瓜洗好,刚要准备拍,外面门铃就响了,孟玳玳以为是她点的奶茶到了,手里的黄瓜都没来得及放,就小跑着过来开门了。
门一开,看到人,她想关门,犹豫了下,又停住,肩膀倚着门,昂着下巴看他,“你过来做什么?”
陆北幽幽地问,“孟玳玳,你是不是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