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那点无用的善意早就消失殆尽了。
或许是跟陈言肆相处久了,她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他的脾性。
他这个人,天生锋芒毕露,就算是平静的时候,那双深沉眼眸里也藏着慑人的暗流涌动。
他从来不会吃亏,只会毫不留情地让别人吃苦头,坏得很直观,该发的脾气从不憋着,该报的仇从不隔夜。
曾经温存时,陈言肆会捻起她的发梢扫扫她鼻尖,一边逗她一边教她:“长点心,别被人骗了还傻兮兮给人家数钱。”
温书晗被他折腾了一整晚,累得不行,蜷在他怀里点点头:“嗯......”
他捧起她脸蛋,捏了捏:“不过,某些时候也可以心软。”
她困倦地眨眨眼:“什么时候?”
陈言肆二话不说欺身而下,又开始犯浑。
他咬着她发烫的耳尖,在她颤抖时侵略她尚且泛红的领域,煞有介事道:“当然是跟陈言肆在一起的时候。”
...
傍晚,霞光雾霭笼罩落了叶的枫树,白色沃尔沃开进崇园。
温书晗在天黑之前回到老宅,看见后院有园丁在除草。
一个大叔提醒新来的同事:“诶诶,小心点儿啊,那盆兔耳朵多肉可不能动。”
对方看过去:“哎,怪可爱的,谁养的呀?”
“小陈总养的,好多年了都。”
“哦,那些树桩又是干什么的?上面还有蜗牛呢。”
“也是小陈总弄的,晚上可以吸引萤火虫。”
“哦......他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吗?我怎么瞅着,像是哄女孩子开心的呢。”
那盆碧光环多肉沐在夕阳里,长势极好,角落还有新生的小兔耳破土而出,晶莹翠绿。
晚上,那一片会有萤火虫环绕,淡绿色的光亮浮在半空,星星点点,修复她记忆里短暂快乐的童年。
学生时代,陈言肆捉住一只萤火虫递到她面前,眼底倒映着浅浅光亮的时候,是他最温柔的瞬间。
温书晗从记忆里回神,转身打开一扇平推门,从露台侧门走进一楼厨房。
陈知棠正把煲好的汤盛进保温桶里,看见温书晗来了,她笑笑说:“下午给言肆打电话,说是今天太忙,晚上可能不回家吃了,一会儿让邱助给他送去。”
温书晗心头被“八百万”压着,这一次主动说:“邱助今晚好像要陪小女儿过生日,我去送吧。”
音落,不远处传来陈慈远的声音:“总部整整六层都是食堂,他还能没饭吃?”
陈知棠望过去,轻叹:“自家做的肯定比餐厅做的有营养啊,爸,您别总是这样,一点儿都不疼他。”
陈慈远双手拄着拐杖,站在原地冷哼:“他都多大了?还要人疼。”
“是,现在是大了,一个人都能撑起一个集团了,但他小时候呢?他从小到大,您也没疼过他呀,就说前两年吧,他在国外待了那么久,那会子多乱啊,他回又回不来,您关心过他吗?好歹给他打个电话呢。”
祖孙间的关系一直半温不冷。
陈言肆回国之后,陈慈远也没有像别人家的长辈那样,主动问他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家。
陈知棠一通输出,陈慈远横眉竖目地看过来:“关心他?他今后别像他爸那样我就万幸了!”
温书晗很少看爷爷生气,身形僵了僵。
陈知棠看见了,忙护着她,对陈慈远抱怨:“爸,您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啊,吓到晗晗了。”
陈知棠拍拍她肩膀:“没事儿。”
温书晗镇定片刻,小声说:“那我先去送饭了。”
陈慈远气还没消,冷不丁听到这句,忽然没好气地对陈知棠说:“家里没司机了吗,一定要让晗晗送?”
温书晗步伐一顿。
抬头,陈言肆正好站在门边,抄着兜看过来,眉眼冷淡。
应该已经听见刚才的对话了。
他气人的招数,她是领教过的,温书晗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上前拉住他衣袖,扯了扯,示意他快点离开,不要在爷爷气头上添油加醋。
没成想根本拉不动他,反而被他擒住手腕。
这么显眼的动作,陈慈远早就看见了,压着眉嗔怒:“你拽着妹妹干什么?”
陈言肆无动于衷,气场又冷了几分。
温书晗呼吸紧促,极小声地劝他:“你快放开啊......”
陈言肆攥着她手腕,眼神直勾勾地跟老爷子对峙,情绪里有积压已久的叛逆,尽数化作冷戾的挑衅。
“爷爷。”他再一次直呼父亲大名,“知道陈显钟给了您很大的刺激,在那之后您也一直希望把我养成一个规矩的人。”
“不过很可惜,我天生就是让您失望的。”
说完就拉着温书晗往外走。
她惊慌失措:“陈言肆!你放开!”
他力气大得很,根本挣不开。温书晗被他带着一路踉跄,最终被他塞进车里。
引擎一阵轰响,车子带着一股怒气驶离老宅。
陈知棠追都追不了,愁眉苦脸地回身:“爸!您看您,发什么脾气啊,两个孩子都被您吓跑了!哎哟,我做了一桌子菜呢......”
陈慈远恨铁不成钢:“你的眼睛是摆设?看不出言肆喜欢妹妹?”
陈知棠一下愣住:“啊?”
陈慈远沉重叹一口气,摁了摁太阳穴,气得都不想说话了:“你自己去瞧!晗晗卧室的阳台,那栏杆都掉漆了,你猜那臭小子翻了几回?”
“......”陈知棠呆滞又佩服,“爸,您眼神真好使。”
陈慈远也是最近才确认的。
万万没想到,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陈慈远压着脾气上楼,扔下一句:“给他找个心理医生。”
陈知棠顿了顿,啧声:“爸,您真的想多了,他怎么可能有病——”
“怎么不可能?!”陈慈远停在旋梯中央,怒目回视,“你以为晗晗是心甘情愿搬家的?她那么乖,都是被他逼的!”
...
车子开了很长一段路,完全离开崇园。
温书晗在副驾皱着眉一言不发,半晌,陈言肆忽然停车。
静了许久。
陈言肆看向窗外一个冷清的十字路,忽然淡声说:“就是那条路。”
他冷不丁出声,温书晗心一颤,循声看去。
陈言肆支着额头,懒散道:“我妈就是在那儿出的车祸。”
他语气稀松平常,周身气场却冷得让人发怵。
温书晗有点怕他,攥了攥手指问:“那件事,跟陈叔叔有关系吗?”
“嗯。”陈言肆眼神暗了暗,话里没有太明显的惋惜和回忆,只有平静的嘲讽,“如果不是陈显钟拦她的车,她也不会那么着急掉头,更不会撞上一辆货车。”
那天早上,陈显钟和妻子戚林怡吵了一架,戚林怡在歇里底里的气氛里提到分居。
陈显钟以为妻子要离开他。
实际上,那天她开车出门只是为了参加陈言肆的初中入学典礼。
“她本来可以过得很好。”陈言肆耷着眼睫说,“是陈显钟断了她的路,把她困在家里。”
温书晗沉默着,感觉车里的温度降了又降,暖气似乎失灵了。
陈言肆一手撑着额,指尖点了点太阳穴,说——
“老爷子不想我们在一起,不是讨厌你。”
“只是担心你。”
“他担心有一天,我也会强迫你。”
音落,温书晗忽然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陈言肆总是能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之前我也怀疑过,我是不是有跟陈显钟一样的病。”
“现在看来,好像是有一点。”
温书晗生涩吞咽一下,攥了攥拳,清冷道:“我要下车。”
空气滞了一瞬。
“下车去哪儿?”陈言肆掠来一眼,淡淡提醒她,“前面上高速了。”
温书晗默然。
曾经那八百万,完全可以证明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但他骨子里的强硬也是实打实,没办法修正的。
附近道路冷清,暮色渐沉。
温书晗心跳加快,一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车门。
被锁了。
陈言肆气定神闲,指尖点了点方向盘。
“老爷子早晚会知道,正好,我最讨厌躲躲藏藏。”
说着,他不紧不慢伸手过来,碰她垂落的长发,随意勾起一缕,缠绕在他指间。
温书晗呼吸一紧,默默把手从车门扣旁边收回,小幅度倒吸一口气。
问他:“如果还清那八百万,我们之间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闻言,陈言肆眉梢微挑,漆黑眼眸里的温度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