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礼终于有些不耐地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嘭地一声关上门下楼。
入夜了风有些凉,他坐在公寓花园的长椅上。
今天的路灯好像坏了,一闪一闪的,到最后干脆直接灭了。他的半边侧脸隐匿在黑暗之中,有些烦躁地一直关上又解锁手机屏幕。
却一直没有等来洛施的消息。
就在他想要不要开车出去找一圈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她笑着,声音很甜,听上去并没有不高兴,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他想要走上前时,却又听到随之响起的另一道嗓音温柔的陌生男声。
周聿礼蓦地停下脚步,在看到不远处并肩走来的两个人时,眼神骤然冷了下去。
陌生男人裹得严严实实,站在洛施身边一直低着头看着她,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渔夫帽,脸上还戴着黑色口罩,看不见面容。
身高看来大概一米八,和洛施站的很近,看上去十分亲昵。
不知说了些什么,洛施也笑眼弯弯地抬头看着他。
那个男人手中提着一个蛋糕盒,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礼物袋。
最扎眼的,还是洛施怀中抱着的那一束粉色郁金香。
郁金香的花语是——永远的爱。
他之所以会知道郁金香的花语,是因为当初许廷深和周文蕙告白时就送了一车的粉色郁金香,还特意和他说了好几次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
周聿礼突然想到,他好像还没有正式地送过洛施一束花。
他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黑暗处,看着两人停下了脚步交谈,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两人的谈话也愈发清晰起来。
“言初,你瞒着经纪人来找我,真的不会被拍到吗?”洛施有些担忧地问。
言初温柔地笑了笑,保证说:“没事的施施,你看我已经穿的这么严实了,还戴着你送给我的渔夫帽,还有口罩,谁能认得出我?”
洛施这才注意到言初头上戴着的帽子,“咦?这顶帽子,都是高中时候送你的了,你还戴着呀。”
言初点点头,眼睛里有光,“嗯,我很喜欢。”
——呵。
听到这,周聿礼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他也终于想起来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那天他带洛施去买冰淇淋,洛施无意间外放了电话,那个亲昵地喊她“施施”的,就是这个人。
而这个人,就是她所谓的发小。
洛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和这个人一起时说的话好像也比在他面前时候要多,也很自然放松。
周聿礼眼神一暗,继续听着两人的对话——
“先上去切蛋糕?你最喜欢的芒果黄桃口味。”
“你还没说你买了什么礼物呢?都说了不用破费的。”
“现在先保持神秘,上去再告诉你?”
“好吧。”
周聿礼很轻地笑出声。
……
洛施的话音未落,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道笑声。
洛施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她唇边的笑意瞬间凝固在原地。
而看到她表情的周聿礼脸色则更冷了。
他站在那,半张侧脸隐匿在黑暗之中,情绪不明地叫她的名字:“洛施。”
言初也一起看了过去,面前的年轻男人身形修长高大,神情看上去孤傲又冷漠,眉眼之间充斥着淡淡的烦闷与不耐。
洛施没想到在这看到周聿礼,咬了咬唇,低声问他:“……你在等我?”
周聿礼靠在墙边,脸上神情好像有些疲惫,正情绪不明地注视着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洛施有些意外,言初站在她身边也沉默了,只觉得气氛好像顿时变得怪异又紧张了起来。
洛施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他,她就想到路过那家法餐厅时看到的画面,酸涩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她有些烦,有些苦恼。
为什么他的身边有这么多的女孩呀?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周聿礼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对一旁的言初视若无睹,直直地看向她,冷硬的眉眼稍微柔和了一些,低声询问她:“今天的事,可以听我解释吗?”
洛施张了张唇,一时间有些为难,她也没想到他会当着言初的面就和她道歉。
“我……”
洛施刚想回答,身边的言初忽然动了。
言初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握住洛施的手腕,轻轻地将洛施拉到身后,笑着看向周聿礼:“你好,我是施施的发小——言初。”
周聿礼在看到言初站出来挡在洛施面前的那一瞬间,皱了下眉,他很快站直了身体,脸上的神情也再次冷了下去。
他就这么睨了一眼言初伸出来的手,俨然没有要握的意思。
洛施见状有些局促地站在一边,刚想出口解释,言初就不以为意地收回了手。
紧接着,言初摘下了脸上的口罩,看向周聿礼,面上依旧是礼貌温和的笑,“我知道你,施施刚才和我介绍过你,你是她的新邻居,这些时日多谢你对她的照顾。”
——施施?
——介绍?新邻居?
几乎每一个词都在周聿礼的禁区上蹦跶,尤其是听到言初这样熟稔又亲昵的语气,周聿礼轻嗤了一声。
这道带着些许嘲弄的笑意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有些突兀。
周聿礼不紧不慢地扫了洛施一眼,又慢条斯理地反问:“哦?她是这么说的?”
言初顿时皱眉,对面前男人这样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悦。
下一秒,周聿礼再次看向洛施,微微勾起唇角,声音蛊惑又迷人,“施施,周文蕙把我们在戛纳拍的照片都传给我了,要一起看看吗?”
……戛纳?Ɩ
言初听到这愣了一下,有些困惑地转头看向洛施,问:“施施,你什么时候去了戛纳吗?”
洛施不知道周聿礼为什么突然提起戛纳的事,但看到言初有些难看的表情,想到她去了戛纳却没有和言初说起过,也许言初会介意,于是连忙开口想解释:“言初,我……”
周聿礼却在此时打断了洛施的话,神色淡淡地扫了一眼言初,勾着唇,声音疏懒:“是啊,怎么——她没和你说吗?”
眼前这个男人的话语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
言初提着蛋糕盒的手渐渐握紧,听到周聿礼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对,就在前天,我们在戛纳玩了两天,还有我的妹妹一起。”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洛施试图走上前阻止周聿礼再说什么,却被周聿礼找到机会,轻而易举地攥住了她的手。
并且不容置喙地与她再次十指相扣,随后将她拉到了身边。
洛施想要挣扎,却被他牢牢牵住,低声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放开我。”
“别动。”周聿礼冷下脸。
言初目光也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瞳孔骤然缩紧,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过去,叫洛施的名字:“洛施?”
“言初,我们……”洛施看到言初流露出的受伤神情,顿时觉得自责极了,她不想让言初难堪。
她着急地晃了晃周聿礼的手,“你先放开我呀……”
周聿礼垂着眼看她一言不发,眼神之中是风雨欲来的愠怒。
言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眼神瞬间黯然下去。
原来那天在戛纳的路上,看到的人真的是洛施。
……他就说,他不可能看错。
胸腔中有涩然的情绪在翻涌,言初垂眸苦笑了一声。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自我欺骗,可明晃晃的微信聊天记录说明了一切。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不与他分享了,又是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一切都脱离了以前他设定的轨道,究竟是是从他进了娱乐圈开始,还是因为她来了巴黎留学?
还是在他曾经有许多次想要告白,却每次看到她后又不敢宣之于口?
所以,为了不伤害他,洛施选择渐渐和他淡开距离,不动声色地和他减少了联系。
甚至在时间的流逝之中让他几乎无痛地接受了一个现实——
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他忽然想起来有一阵子,他端着架子说想要唱歌,对演戏什么的没兴趣。
徐修然却骂醒了他:“阿言,不要怪表哥说话难听。我是现实了点,但当初你来找我想入行,为的不是赚钱吗?你爸的公司都亏空成什么样了,资金链断裂,这几年靠着你好不容易赚来的钱和我借你的才好转一些。结果他又开始变本加厉地酗酒,再这样下去你要怎么办啊?”
徐修然又说:“对了,还有和你青梅竹马的那个——叫洛施对吧?你从没和她说过这些事吧?人家是高知家庭的独生女,家境又殷实,全家都捧着她。可你家已经今非昔比了,你不赚钱,谁愿意让女儿跟着你吃苦啊?”
也是,就像徐修然说的一样,他现在一无所有。
他还在成名的巅峰之路上踽踽前行,他能给她什么?
时间?他没有。
金钱?他也没有。
他什么也给不了。
巨大的自卑和不配得感席卷了他全身,让他原本因为见到想念的人的好心情陡然间溃不成军。
言初只觉得耳边像是在嗡嗡作响,他浑身僵硬地弯下腰,机械地将手中的蛋糕轻轻放在了地上。
他站起身,强撑着最后一点笑意说:“洛施,有些晚了。我就不陪你上去了,其实刚才徐哥给我发了很多消息催我回去,我、我要先走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言初的声音好似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立刻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