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手机的指节都有些泛白,电话很快接通,彼此沉默了好几秒都没有说话。
他察觉到自己的脸都有些僵硬,开口说话都仿佛变得很困难。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甲紧紧陷在肉里,试图用平和的语气问她:“施施,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是吗?”
电话那端依旧沉默,时间久到令他更加发慌。
就在他想要挂掉电话时候,却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那个男人淡漠的声音,男人的声线也没什么起伏,只是冷淡地回答说:“是,她和我在一起了,你找她有事?”
言初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思考的旋转齿轮也卡住。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说:“我……”
可话音未落,他又听到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响起,电话里洛施像是有些慌张无措,依赖地求助般问说:“周聿礼,怎么办呀,我不小心打碎了你的杯子。”
“谁让你给我洗杯子的?”男人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别用手碰,我来收拾。”
“你好凶,我只是也想给你泡一杯牛奶嘛。”女孩有些委屈地说。
“我凶什么了?不怕割破手指吗?你给我过来。”
“不要,我可以收拾。”
闻言,男人无奈地笑,声音宠溺又缱绻:“……宝宝,听话,别添乱了行不行?”
言初再也听不下去,麻木着脸挂断了电话。
原来他们是这样相处的啊。
洛施像对所有亲近的家人朋友一样对他,也会对他撒娇,可那些都是性格使然,从来没有像电话里那样那般依赖又眷恋,一次都没有。
有一瞬间,有卑劣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对啊,有多少人的初恋是会谈那么久的呢?
说不定他们不久后就会分手,他也许还会有机会?
……他怎么会这样想?
他思绪彻底乱作一团,这时,手机响起。
言初心一颤,拿起手机,来电是他妈妈的。
言初平复了一下呼吸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端就传来妈妈有些紧张的声音,“阿言?我刚问了修然你已经在酒店休息了,方便接电话吗?”
言初缓慢地站起身,稳住声音问:“方便,妈,怎么了?”
妈妈却欲言又止:“阿言,花卷……”
言初眉心一跳,忽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花卷怎么了?”
紧接着,妈妈说的话变成又一道心雷打在了言初的身上,“花卷心脏病发作离开了。”
言初艰难地扯了扯唇角,“……妈,你说什么?”
“中午我在楼上打扫你的房间,下楼的时候看到花卷突然倒地上不动了。但是那时候它还有呼吸!我马上带它去了附近开的那家医院,妈妈只花了五分钟就到了,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言初试着扶着墙壁站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
“阿言,对不起,是妈妈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小猫……”
言初紧紧握着手机,木然地听着电话里不断传来妈妈伤心不已的话语——
妈妈哭着说:“花卷先天性心脏病,我们照顾了这么多年,一直养得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妈妈舍不得它啊!施施知道了肯定也会伤心死的……”
“不是说小猫不是有九条命吗?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走掉了呢?”
言初一开始的确是因为洛施收养的花卷,但是最后却真心实意地喜欢这只猫。它陪着他度过了许多难捱的夜晚。
可现在,就连花卷都离开他了,也意味着他和她之间最后的一点牵绊也断了。
一时间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盘踞着他的胸腔,压得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言初艰难地站起身,强撑着心绪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让冷风猛地灌了进来。
电话那头的妈妈好似察觉到了他此刻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叫他:“儿子?你没事吧?”
“妈,不怪你。”言初声音颤抖着,“但这个消息,先别告诉施施。我……我要想想,怎么和她说。”
言妈妈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了句“好”,又嘱咐他注意身体后就先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他的房门被敲响,接连不断的。
言初头疼欲裂,只好走过去开了门。
徐修然提着一袋水果走进来,在看到他的脸之后也微微变了脸色。
他看到被扔在地上的那板药,问:“你……你不是说,你现在不吃这个也能入睡了吗?”
徐修然先走去把水果放在桌上,又看向那个狼藉的行李箱,“你的行李箱怎么也不收拾?这么大人了还要我来?你先去吃点水果吧,补充维c。”
“……”
迟迟没听到言初的回答,徐修然皱了眉,“言初,干什么又不说话,我跟你说话呢没听见么?”
可等他再次抬起头时却蓦地睁大了眼,看着眼前骤然倒下的身影,大声喊:“——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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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降临,转眼已是十一月初。
歌剧院里装饰极尽奢华,金碧辉煌的大堂内入眼皆是古希腊罗马式柱廊,精美绝伦的壁画和雕塑在水晶吊灯的灯光下如梦似幻。
穹顶上是夏加尔的画作,梦幻般的作画手法让所见之处流光溢彩。
今晚,一场盛大的慈善晚宴将在这里举行。
和以往普通的演出不同,今日乐团里的女孩们都没有穿统一定制的演出团服,而是各自换上了黑色礼裙。
洛施今天穿的是一件优雅的赫本风黑色礼裙,领口处镶嵌着一圈珍珠,浓密的长卷发披散在腰际。
乐团请了专业的化妆师,妆容比日常洛施自己化的要浓了些许,睫毛长而卷翘,正红色的口红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瓷白。
上台前,洛施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发给了周聿礼。
他很快就回了消息:【很好看,演出顺利,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洛施有些疑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消息,化妆间外就传来成乐的声音:“施施,要上台了!”
“好,来了。”洛施只好先将手机收起。
这是洛施第一次在这个歌剧院演出,剧院也以其新巴洛克式建筑风格而闻名。
此时音乐厅里还有高层的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今日受邀参加的嘉宾,洛施所在的管弦乐团演奏的开场曲目是一首英国作曲家爱德华·埃尔加的成名之作《谜语变奏曲》。
表演非常顺利,各种管弦乐器交织奏鸣的悠扬乐声如潮水般流动,台下的掌声也此起彼伏。
谢幕之后,洛施下了舞台被乐团负责人叫住。
负责人把她带往中堂,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
洛施隐隐察觉到不对,但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负责人走过去,礼貌地微微点头,“您好。”
“你好,洛小姐。”
负责人看着洛施,主动介绍道:“洛施,这位是来自港岛的知名慈善家李先生,我临时有些事,你可以代替我向这位先生介绍一下我们的乐团吗?”
随后还未等洛施回答,负责人就已经忙不迭地离开了。离开前还拿过一旁的酒台上的一只盛着香槟的高脚杯塞进她的手里。
洛施握着酒杯,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负责人已经走远了,此时,男人目光落在洛施的脸上,岁月在他的眼尾留下痕迹,男人微笑着用浓重的港腔说:“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同胞,今天的演奏很精彩,你很优秀!”
洛施也回以礼貌的一笑,略微点头,滴水不漏地回答:“您过奖了,我们乐团还有许多比我更加优秀的成员,今天的演奏是大家努力的成果,谢谢您的夸奖。”
男人听后顿了一下,失笑说:“洛小姐不必自谦,鄙人对音乐这方面还是有一些研究的。”
男人的目光直白又毫不避讳地落在她的脸上。
洛施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真的很不喜欢与陌生的男人说话,并且还是一个用这样眼神看着她的男人。
见她不说话,男人的目光又落在洛施手上因为练琴而生的茧上,“洛小姐几岁开始练琴?”
“……五岁不到。”
男人点点头,又佯装好奇地问:“那洛小姐喜欢哪位小提琴家?”
洛施依旧平淡地回答:“帕格尼尼。”
“是吗?那真是巧了,我也喜欢他,来自意大利的鬼才小提琴家。”男人好似诧异地开口,“看来我们志趣相投啊,加上我对洛小姐一见如故,不如交个朋友?”
洛施唇边的笑容彻底凝固住。
“洛小姐怎么了,怎么看上去好像有些拘束?和刚从在台上大放异彩的时候不同。”男人又主动举起酒杯,“来,喝一杯缓解一下?”
洛施再次生硬地拒绝:“……实在抱歉,我不会喝酒,不能奉陪了。”
“洛小姐这是不给我面子了?”男人毫不在意地笑着打断她,眼睛却没有半刻从她的脸上挪开,就像是在打量一个唾手可得的艺术品一般,流露出贪婪的眼神。
洛施对他直白的目光感到很不适,微微别开了脸,“您误会了,我是真的不会喝酒。”
看到眼前小姑娘还十分生涩的脸,男人眼睛微微眯起,好似安慰一般说:“喝一杯不会醉的,你也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方才你们负责人向我介绍你时,同我讲你会喝点酒。”
洛施听到这,神情微怔。
“我还说以后要赞助你们乐团今后的所有演出,还会推荐介绍好的机会给你们。难道你们负责人是在同我开玩笑?”男人又说,“再说了,洛小姐的一杯酒换一笔赞助,应该很划算吧?”
洛施这时哪能还不明白?之前指挥突然告诉她们有个大型演出时,她还有些疑惑,明明只是个沉寂了许久,只能在各个学校联谊时表演的小乐团,突然受邀参加这样上流人士出没的慈善晚宴。
还说如果这次大家表现的好,以后乐团就会有更好的表演机会,所以这段时间大家都格外勤奋地练习,谁也不想拖后腿。
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场利益交换。
更准确的来说,是想用她这个人来打开这扇门。
洛施握着高脚杯的手渐渐收紧,他们的站的位置在中堂的走廊尽头,周围没有别人,在男人灼热的注视下,洛施只好硬着头皮举杯一饮而尽。
看到她喝了酒男人才露出满意的神情,赞叹道:“真好,我就喜欢洛小姐这样有灵气又机灵的女孩。”
就当洛施以为这样就足够时,面前的男人却又举起一旁的玻璃分酒器,再次徐徐地为她倒了一杯,然而这次的酒却比方才的还要满。
洛施强撑着笑,看向他,“李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杯庆祝我今夜能够认识洛小姐,这一杯,才是赞助你们乐团的酒。”男人朝她举起酒杯,笑着,眼尾的皱纹更深。
洛施手中的酒杯轻轻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