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的冽危是真的快乐,意气风发啊,就连我也很久没见过那样的他了。”
“他还跟我说,自己的病也好了,因为跟喜欢的女孩在一起每天都很幸福。”
但没多久,黄奶奶眼眶逐渐泛红,“他二十七岁那年从旧金山回来,也亲自来看望过我,时隔一年多,他又变了许多,眼神却比以前还要凉薄了。”
二十七岁从旧金山回来,就是她和纪冽危分手的一年后。
分手那天他自己撞车出了车祸,病好后就被纪老爷子派到国外去打理纪家的产业。
钟栖月心中一阵悲哀,好像深陷泥潭中,无法挣脱,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一直默默听黄奶奶说话。
“去年他又来看望我一次,状态也很不好,他跟我说又在吃药了。”
“说每天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在做噩梦,没说是什么噩梦,但那时候他眼里是真的没神,也没光了。”
安静的室内,时不时响起抽泣声,钟栖月模糊的视线前出现一张纸巾,黄奶奶安慰道:“擦擦吧。”
钟栖月接过,道谢。
“钟小姐,你愿意主动找过来问冽危的事,我很欣慰。”
“冽危他从不会主动讲有关自己的事,他病的再严重,心里再难受,也还是会选择自己咽下,纪东原总说自己这个儿子性子凉薄冷淡,其实真正无情的是他。”
“当初夫人和大少爷没了后,冽危生了一场重病,纪东原他却还顾着去随南看望钟蕊和纪初冬,他从没有想过,冽危怎么撑过来。”
黄奶奶恨恨道:“他大概也是觉得没脸见冽危吧。”
“黄奶奶,谢谢您。”钟栖月心都在抖,嗓子哭得发哑,一句话说的都很艰难。
黄奶奶眼里也闪着泪光,笑着问:“这到晚饭的时间了,奶奶下午包了饺子,留下来吃晚饭?”
钟栖月正在犹豫,不想再打扰下去。
黄奶奶又说:“我可以再给你讲讲你丈夫的事。”
“如果你想听的话。”
钟栖月回:“我想……”
第62章
路灯倒映至马路边, 车子在道路中缓慢行驶,晚风从车窗掠过,扬起钟栖月乌黑的长发。
刚从黄奶奶家出来, 她正在回段家的路上。
临近家门, 身后一辆车不断冲她按喇叭,钟栖月将车子靠边, 后面那辆车子追上来,车窗降下, 露出一张俊朗斯文的面容。
“怎么这么晚才回?”
钟栖月说:“晚上有点事,在工作室忙就忘记时间了。”
段砚川颔首,“快进去吧。”
兄妹俩一前一后回家,下了车,段砚川主动过来帮她拿包。
钟栖月还愣了须臾, 笑笑:“砚川哥, 你今天怎么这么体贴?”
段砚川懒散地勾唇:“我什么时候不体贴了?早上才被咱妈搞了一顿, 说我欺负你呢。”
“喔,原来是做给妈妈看的。”
“没良心,是看你有气无力的。”段砚川瞟她一眼, 关心说:“工作这么辛苦?脸色难看成这样,好像被榨干了似的。”
钟栖月随意摸了摸脸, “有吗?你想多了吧。”
“你说没有就没有。”段砚川好笑似的说, “不过,越跟我这妹妹相处,越发现我妹很会撒谎。”
钟栖月没劲跟他斗嘴,勉强笑了笑, 便自己进屋了。
段砚川跟在身后,忽地想起车上的东西没拿, 又返了回去。
取了东西,锁好车,他绕过青石板路正要回屋,眼角余光不经意捕捉到别墅外的景象。
段砚川驻足,站在原地视角看了片刻,看不清外面是什么,只捕捉到一个车头。
是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
想了想,他还是没出去一探究竟。
回了屋,这个时间家里已经吃过了晚饭,段知晴还在一楼客厅看电影,但钟栖月已经不在一楼。
段砚川换了拖鞋,进来问:“月月呢?”
段知晴说:“去睡觉了。”
段砚川哦了声,也要上楼,被段知晴喊住。
“你老实告诉妈,你妹妹跟你妹夫是不是感情出现危机了。”
段砚川无奈一笑,“妈,我老实告诉你,我那妹夫,我都没亲眼见过。”
段知晴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你当初不就是把月月从纪家带出来的吗?怎么会没见过他。”
段砚川索性坐下,现在家里人都知道纪冽危的存在了,他也没必要隐瞒,便把自己三年前所了解的一切都告诉了母亲。
“那时候月月在纪家的处境很尴尬,她很想离开纪家,我让她跟纪先生说清楚离开的原因,她跟我说不敢,因为纪先生不会放她离开的。”
段知晴蹙眉,“凭什么他不放月月就不能走了,月月又不是他的人。”
段砚川扯了扯唇角,“那时候他们还真的已经……”
“总之,妈,其实月月和纪先生之间的感情比我们这些家人和月月相认的还要久,纪先生不愿意放手,我倒是可以理解的。”
“你理解个什么理解,”段知晴无条件站自己女儿,“谁都不可以强迫我女儿!”
“他们现在结婚,可不是强迫的,月月不是跟你说了吗?”
段知晴没反驳,认真道:“你再跟我讲讲他们之间的事。”
-
洗漱过后,钟栖月正要熄灯休息时,段知晴便在门外询问:“月月,睡了吗?妈妈方便进来吗?”
钟栖月起身去开门,门口的段知晴换了身睡衣,笑意温暖。
“妈妈今晚能跟你一起睡觉吗?”
“可以啊。”她笑着,挽段知晴上床。
床头灯熄灭,卧室内漆黑安静。
钟栖月依偎着母亲,一晚上酸涩的心情才总算有点得到了缓解。
可她现在闭上眼,脑子里仍是不断想起纪冽危。
黑暗中,响起段知晴温柔的声音:“睡不着?”
“嗯……”
她又问:“今晚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
钟栖月轻声说:“去见了一位故人。”
“什么故人,让你回来了还这么难过。”
“嗯,一位年迈慈爱的老奶奶,也是曾经照顾我冽危哥长大的奶奶。”
段知晴毫不意外与纪冽危有关,翻过身摸了一把女儿白皙的小脸蛋,“所以你晚上又偷偷哭了?”
钟栖月错愕。
段知晴笑她,“回来时眼睛还是肿的,想瞒着妈妈,很难。”
钟栖月认命地点头:“妈,我今天知道了很多我从前都不知道的事,我这才真正明白,我是真的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一点都不了解……”
语气说到最后,是悲伤低沉的。
段知晴轻轻拍她的背,问她:“你现在这么伤心,是在伤心什么?”
钟栖月迷茫地说:“我说不清楚,就是心里疼得直泛苦水,密密麻麻地难受,又好像有无数的锋利刀片割过一样疼。”
“前天我们争执了一晚上,因为那场争执让我很痛苦,昨天晚上我做梦梦见他的小时候,我还是很痛苦,今晚了解到他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我好像更痛苦了。”
钟栖月很想唾弃自己,为什么她明明知道纪冽危有多么爱她,可今天得知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一切,她反而觉得心里犹如巨石所压,压得她喘不过气。
内心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折磨。
她能感觉到自己内心很痛苦,也能体会到纪冽危的痛苦。
可她又忍不住在想,若是他们继续这样纠缠下去,互相折磨,彼此之间只剩下痛苦的话,该怎么办。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纪冽危的这份爱了。
她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才能毫无芥蒂地回到过去的甜蜜。
他现在不信任她。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再信任了。
这样勉强在一起下去,最终恐怕只有互相折磨,相看两厌的结局。
只要想到他们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钟栖月的喉咙里便会忍不住涌上苦涩。
她很无奈,很无助,很迷茫。
她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怎么能说纪冽危凉薄,其实她骨子里比他还要冷漠得多。
她分明知道纪冽危多么爱自己。
可是一想到他们再这样继续下去,又只会是没完没了的痛苦,她只觉得难受。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起被她一步步逼疯的纪冽危,她心里就疼得近乎绝望。
钟栖月抱着段知晴哭了出来,声音嘶哑:“我觉得内心很痛苦很受折磨,但我又不想远离这份痛苦,妈,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听完女儿的这些心里话,段知晴心里颤动不止,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轻声细语说:“月月,爱的底色本就是痛苦的啊。”
“……什么?”她睁着红肿的双眼,目露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