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针见血般的。
一切不堪的,想隐藏的,蓄谋已久的,都被撕开了。
将夏文秀带离旌县,散播家暴事实,触怒江州涛底线,引发江州涛动手,再和提早联系好的周医生里应外合,等江州涛动手的中途报警。
江予雨吞咽了下,呼吸加重,仿佛又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一样,耳边响起短暂的嗡鸣声。
她用力抿着唇不说话,两鬓碎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瘦削苍白的脸侧,脖子纤细脆弱,上面还遍布着青紫色的淤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女孩沉默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凌薇扯着唇角,不过凛冽的眼底笑意全无:“不过也不能全怪你,毕竟是我儿子先主动找上你的,要不然你也不会打上他的主意,随后将计就计。”
她是已经连陈驰逸强硬逼着江予雨签合同的事情都全部查清了。
“我这个儿子从小就特立独行,叛逆调皮得不像话,先是不按照家里给他安排好的路走,非要去玩什么赛车,现在竟然又为了你,连准备这么久的国外赛车比赛都能不顾。”
陈凌薇目光如炬,冷笑,“我倒是没想到他还是个大情种,自甘为你淌这滩浑水。”
一句又一句嘲讽如刀剑般直直往人心里刺。
江予雨闭上眼,喉头梗塞,眼底一阵酸楚剧痛。
再睁眼时她声音嘶哑:“……那您现在想如何对付我?”
陈凌薇定定看了她半响,随后跟看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一样移开目光,淡然从容道:“事已至此,我不会对你怎么,毕竟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我再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收到消息后迅速从外地赶过来,又是派人调查,又是和人应付周旋,陈凌薇也有点心力交瘁。
她抬手揉了揉阵阵发痛的太阳穴,拧眉说:“陈家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你不用担心以后这件事对你、对你母亲有什么影响,只需要你在后续警察调查询问的时候说明陈驰逸是为了防卫保护你就行了。”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陈驰逸为了救她才和江州涛动了手。
不过后面的一系列行为是否属于防卫过当,最后江州涛到底是被陈驰逸弄下的台阶,还是自己失足摔下的台阶,一切都还有待警方调查,也有待陈家出手运作。
江予雨睫毛动了动。
她回过神来般,小声:“立式空调上我有放监控,里面能录到江州涛对我先动手的证据。”
陈凌薇愣了下,这监控视频对于后期陈家律师的辩护有很大的帮助,她颔首,礼貌说了声谢谢,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江予雨脸色已经由狼狈苍白恢复成了平静,又有点像是一种茫然。
她嘴唇嗫嚅:“……他会怎么样?”
听出她话语里的担心语气,陈凌薇边起身边盯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这件事影响不算小,陈家家里长辈本来这些年就对他颇有不满,解决以后我会把他丢出国,他不是总想着去国外玩赛车吗,让他自己在国外自生自灭好了。”
再留陈驰逸在国内只会让事件二次发酵,说是自生自灭,其实还是为了冷却这件事情的热度。
现在男生出国才是最好的选择。
似乎是对江予雨利用了人,现在又红着眼关心人的假惺惺作态感到好笑,陈凌薇整理着衣装,在离开之前冷嗤:“江小姐,忘了说,这件事以后我不希望你和我儿子还有任何联系,你能做到吗?”
江予雨缓慢地眨了下眼。
她表情空空荡荡,垂眸,很轻地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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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夜,家家户户亮着灯,电视机里春节联欢晚会正播放到小品节目,喜剧演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抖着包袱,将人逗得笑个不停。
琼津市租房公寓,屋内干净整洁,焕然一新。
江予雨脖子上痕迹没彻底消干净,脸上被碎片划出来的伤还贴着白纱布,晚饭过后,她陪着夏文秀坐在电视机前,很安静地看着小品节目。
在医院住了两天后她被夏文秀接着回家,办理了出院手续。
警察也已经找她问完话,现在事情已经全权交由陈家处理。
事情当日闹出来的动静不算小,但后面陈家已经把各种流言流语全部压了下去。
江州涛死亡,法院的离婚申诉自然也撤回,被宣告死亡之人的婚姻关系自死亡宣告之日起消除,夏文秀终于摆脱了江州涛的束缚。
母女二人离开旌县,打算在琼津度过这个新年。
一个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喜气洋洋,皆大欢喜的新年。
夏文秀晚上做了满满一桌子年夜饭,全是按着女儿喜欢的口味来做的,但江予雨也只吃了几口。
面对母亲的关心,她只是说想留点肚子到晚上一边看春晚一边吃零食。
结果现在茶几上放着的零食一包也没有拆开过。
夏文秀断断续续主动挑起话题和女儿聊着天,过了会儿问:“要不要吃年糕?”
江予雨一直很喜欢这些甜的东西。
每年除夕夜,快到零点跨年的时候,夏文秀都会煮上几碗糖水年糕,寓意新的一年吉祥如意甜甜蜜蜜。
江予雨点头说想吃。
夏文秀摸摸她脑袋,笑着去厨房给她煮糖水年糕去了。
江予雨听见母亲在厨房里扒拉冰箱的声音,然后疑惑了句怎么没有红糖。
母女两人才搬来租房几天,想必是上次超市采购的时候忘记了。
“没有红糖了吗妈妈?”江予雨起身凑到厨房,她想了想,这会儿小区外面还有家红旗超市开着门的,“我去外面买一袋回来吧。”
夏文秀让她快去快回,注意着点安全。
今天白天琼津市一直下着雪,到晚上才停,这会儿天上又有点飘小雪,出门前夏文秀还把伞给江予雨塞上了。
江予雨走出公寓大楼,撑着伞往外走,小区道路上积雪未消,踩雪声窸窸窣窣的。
她在红旗超市里买了一袋红糖回来。
超市老板也正看着春晚,结账时还和她互道了一句新春快乐。
过后江予雨拎着袋红糖往回走。
结果刚拐进公寓大楼里就被人重重抵在墙上了。
雨伞和红糖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瞬间的撕咬夺走她口腔内所有空气,陈驰逸如狼似虎地咬着她,像是要把她拆开入腹一样的架势。
江予雨整个人被他搂得很紧,亲完后陈驰逸抵着她鼻尖,喘着粗气:“……我在旌县找了你两天,回琼津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男生下巴胡茬冒了出来,接连几天的奔波让他眼底布满红血丝,眼下也有不甚明显的乌青。
江予雨没敢看他的眼睛,她低头不说话。
陈驰逸捏她的手更紧。
看见她脖子上未散去的淤血,他又放轻了点力道,然后咬牙切齿:“江予雨,说话!”
鼻尖是熟悉的烟草味,江予雨被他晃了晃,只觉得憋了几天的眼泪也要被晃出来,她从来没在别人面前真正地哭过。
“……没什么好说的。”
她垂眼陈述,眼睛突然就酸了,“陈驰逸,我们分手吧。”
“分个屁。”陈驰逸难得在她面前爆粗。
他表情不耐烦,额角青筋凸起,拽着她手腕就要把她往外带,“我妈今晚要把我送国外去,后面人马上就要来了,你上楼收拾东西,跟我一起走,我有办法让他们找不到我们。”
被陈家律师保释出来后,陈凌薇派了保镖一直寸步不离守在陈驰逸身边。
今晚从琼津出发去国外的飞机。
机场里,他赤手空拳干翻四个保镖,开车不要命一样在城市路上飙到一百三十迈,一路闯着红灯才跑了过来。
江予雨咬唇不肯走,她掰着男生拽着自己手的手,指尖泛白:“我不去。”
她态度执拗而坚决。
只不过眼圈是同坚决截然相反的脆弱的红。
陈驰逸咬了咬牙:“为什么不去?”
江予雨抬眸看他,睫毛很轻地在颤:“陈驰逸。”
她直白又平静地问,睁着双澄澈干净的眸子,眼泪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你不知道我一直在利用你吗?”
无论是他最开始的强取豪夺,逼迫她和何汾分手,逼她签下合同,都是她一直在将计就计,试图利用他,通过他利用陈家的背景和势力。
江予雨本来以为说完以后陈驰逸会恼怒出手打她,或者出言骂她之类的。
公寓楼外的雪又开始下大了。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
陈驰逸暴躁的情绪也跟着安静下来。
他偏头过去深深吸了口气,这两天里陈凌薇早已经和他说完了事情的全部。
但他还是疯了一样跑过来了。
陈驰逸盯着面前女孩脸上的眼泪,伸手粗鲁地把她的眼泪擦干净了。
“我知道。”
他肩膀微垮,平时嚣张束起来的凛冽碎发也耷拉了下去,像是条颓丧的小狗。
他垂眸又抬眸,然后面无表情地固执问,“那你现在利用完我了,能好好和我在一起了吗?”
“……”
江予雨眼泪更加汹涌地冒了出来。
她在泪眼模糊中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我为什么要和你好好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答应了做我女朋友的。”
陈驰逸紧紧盯着她。
江予雨无动于衷,她梗着纤细修长的脖颈,清冷的脸上毫无表情,只不过眼泪流得厉害:“是因为我想利用你,才答应做你女朋友的。”
现在她利用也利用完了,就不想再做他女朋友了。
雪下得更大了。
天地间大雪纷飞的一片。
远处路灯下有穿着黑衣服的陈家保镖快步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