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谢璃还在傅家住的时候，这种事情对于两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她又觉得哪里不对。
觉得不对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连同桌刘琪也八卦地问她：“你居然跟傅时是青梅竹马啊？以前从来不知道，难怪他对你这么……特别。”
“就只是认识。”谢璃急于想撇清关系。
可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刘琪又问她：“你们俩……是不是……”
“不是。”谢璃赶紧否认。
她有些头疼。
这些话她都跟宋一黎说过，包括与傅时认识这么多年的事情，都没有保留。
宋一黎当时的表情就像是要说什么，可又慢慢将那些话又吞了回去，最后问出口的是：“你讨厌他吗？”
谢璃被问得一愣。
讨厌吗？
她开始认真思索着，其实……傅时性子虽然恶劣了些，傅家与他倒是也没有亏待过自己，更别说自己家了。
小时候最初相见的不愉快，也在往后的岁月中慢慢被淡化。
但是……
“很……”谢璃思索着用词，“很压抑。我没有讨厌他，只是觉得跟他相处的时候，很压抑。”
女生的脸上带着迷茫，作为旁观者的宋一黎心中已经是了然。
也是了，讨厌这个东西，对于谢璃来说，可能本就是比较陌生的。
她压抑的根源，或者是潜意识里对长久以来默认的不平等地位的排斥、对她父母从小到大耳提面命的排斥，又或者是，对习惯了逆来顺受自己的排斥。
所有这些，都是压在谢璃心中的石头。
所以她不讨厌傅时，甚至也会心软，也会妥协。
却又始终没有办法放下那些包袱。
前方就是谢璃的家了，两人一同停下脚步。
“我家到了……”
谢璃侧身，话还没说完，就在男生那像是心疼的目光噤了声。
她不知道宋一黎为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
可男生眼眸中的火焰，让她感觉到了温暖，或许是……知晓他是能理解自己的。
宋一黎把手上谢璃的书包递给了她。
谢璃去接，却发现他没有立即松手。
“谢璃。”
“嗯？”
“对不起。”
谢璃眼里全是疑惑，不知道这对不起从何而来。
宋一黎想着自己先前擅自做主的猜测，一个有爱被宠着的环境，才长出了她这样温暖的性格。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这一路走来，其实背负的一点也不轻，却依旧长成如今这个样子，很好的样子。
宋一黎想说的很多，到底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晚安。”
手也松开了。
顺势接过书包的谢璃对他露出了笑容：“晚安。”
谢璃心跳得很快，知道宋一黎在原地目送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回头，低头小碎步快回到家时，猛然察觉到眼前有人，一抬头，对上谢起元揶揄的目光。
“姐，”他笑着问。“那是谁啊？”
谢璃一惊，没想到会被弟弟撞到，赶紧上前一步解释：“不是的，那是我的同班同学，因为太晚了，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家，才送我回来的。”
“哦……”谢起元拉长了声音，“同班同学、不放心、送你回来，还给你拿书包……”
“哎呀！”谢璃揪了揪谢起元不让他说了，“你别瞎说了。”
这样的她逗得谢起元直笑：“我懂，我懂。姐夫嘛！”
成功引得谢璃又揪了一下他，疼得谢起元直叫唤才闭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跟爸妈说的。”
可临末了又笑着说了句：“我看着那人还不错呢。”
这次，他姐没有再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只是笑了笑。
谢起元也笑了，看来，他姐也是这么想的呢。
***
傅时的生日是在九月中旬。
这天从早上开始，他就没来上课。明明开学这么久以来，傅时都会按时来学校的。
谢璃猜着他是又在家里发生不好的事情了。
或许是因为许子衿的关系，傅时并不喜欢过生日，每次傅卓达要是提起给他过生日，傅家定然会迎来一阵争吵。
孙琳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会故意这这个点上提，惹怒了傅时后，又去傅卓达那边诉委屈。
于是这一天对于傅时来说总是不愉快的。
果然，直到下自习，也没看到他过来学校。
谢璃今天是一个人回家的，快到她家的地方有一个台阶，自从她搬过来以后，傅时来找她，不喜欢进她家里去，就多是在这里等她。
从这里路过，谢璃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男生平时坐着的位置是空的，她又收回了目光。
没走两步，谢璃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她好像听到了篮球的声音，咚咚咚的敲地声，夹杂着偶尔砸向篮框的声音。
有人在球场打球，她视线往上看了一眼，这个台阶的上方就是一个篮球场，说不清是直觉还是什么，停顿了好一会儿的谢璃，抬脚走了上去。
随着球场出现在视野里，她也终于看到了路灯下那个打球的人。
整个操场就这么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一次次重复着运球投篮的动作，力度有些狠，不时将篮球筐砸得框框作响，仿佛是在发泄着什么。
直到察觉到这里另外一个人的存在，男生运球的动作停下，视线也往这边看过来。
他是背对着光的，可谢璃却看到，目光相对的一瞬间，那双眼里似乎有什么光亮迸出，哪怕只是零星也灼热得可怕。
“你怎么来了？”良久的沉默过后，是傅时先开的口，“今天没人一起回来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那酸溜溜又带着质问的语气，原不是他的本意的，尤其是在看到谢璃的无措后，他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懊恼。
他生怕谢璃不高兴掉头就走了，但好在谢璃似乎并没有计较，甚至不等他补救的话说出口，就先出声了。
“你今天没有去学校。”她的声音里藏着关心，“没事吧？那些人，没有为难你吧？”
傅时将篮球抱得更紧了一些，眼眸一垂掩饰住了那被安慰后猛然翻倍上涌的委屈。
“没事。”但是说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换了说辞，“也就是吵了一架，挨了他一巴掌。”
“他打你了？”在讨厌傅卓达上，这两人是绝对的同仇敌忾。
傅时在看到她脸上的怒气时，心蓦然就软得不像话。
那是独属于自己的，那是在为自己担心、为自己愤怒。
乔远说得没错，那个穷鬼能抵得上自己跟她这么多年的感情吗？
再怎么样，他们到底是有感情的。
他向着谢璃走过去，在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而后歪头将半张脸对过去。
“喏，老东西下手死狠，迟早有一天我会拔他气管的。”
这会儿离得近，谢璃也看清了那里肿起来的一大块。
她的心神被吸引走了，甚至没有去想，这样毫不掩饰地展示自己的伤与窘迫，并不是傅时的风格。
如果是他，应该是巴不得把自己的不堪面全部藏起来，哪里会这样赤/裸裸展示出来以……示弱，像是撒娇与告状一般。
他俩坐在那里，谢璃听傅时说着今天都发生了什么，果然还是孙琳在一边的拱火。
偏偏现在的傅时还无能为力。
谢璃沉默了一会儿后，打开书包的链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递过去。
傅时愣了一下才接过去的：“生日礼物？”他说的时候，嘴角都是翘起的，语气里带着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信息。
“嗯，之前我过生日，你不是也送了嘛。”
谢璃的生日要比傅时早一些，所以每年都是傅时先送。
这会儿这样提起来，就像是在说自己是不得不回礼一般。
然而傅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饶有兴趣地摆弄着，是个圆柱形的盒子：“是什么？”
谢璃老实回答：“笔。”
“一盒子笔？”男生眼睛眯了眯，却见谢璃当真点点头。
“你不是总找我借笔吗？我这次给你买了一盒，你就不会再缺了。”
傅时有一瞬间无语的表情，这个榆木脑袋，他暗暗骂了一句，可到底，心底还是甜蜜占了上风。
“然后……”犹豫了片刻后，谢璃又继续说了，“你明年，就不要送我礼物了。傅时……”
女生低着头，没有看他，就像是犹豫着不忍心一般，可偏偏说的话又比谁都狠心。
“我们最好，也不要做朋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