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她就只是站在这,他知道她来了,他就把门打开了。
许若看到陈星彻的第一眼,她就感觉自己的呼吸慢了许多。
陈星彻看似与以往无异。
可她为什么有一种悲怆的感觉。
这种悲怆是具体而宏大的,好似凛冬时分,万物凋敝的空旷,孤寂和灰茫茫。
许若张张口,忍不住喊:“陈星彻……”
她才叫出他的名字,他忽然往前一倒,直挺挺摔进她的怀里,双臂一紧把她抱住了。
她因为这突然下挫的重量而后退几步,强忍着稳住了。
他的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听见他喃喃说:“我头好疼。”
许若不敢大声呼吸,问:“要叫医生吗。”
陈星彻说:“别。”
许若又问:“那我扶你躺会。”
陈星彻很轻地摇了下头:“就这样,借我靠会。”
许若抿紧了唇,不再出声。
她慢慢地抬起手,迟疑一阵,才把掌心覆在他的脊背上,温柔的上下轻抚。
很快,她感觉肩膀湿了。
但她没有听到哭声。
-
宋叙西的葬礼定在三日之后。
这场葬礼久违聚齐了所有的故人,连翟礼俐也特意从英国飞回来,送他最后一程。
许若不觉得她和宋叙西有熟悉到可以参加他的葬礼,但她还是向陈星彻开了口,让他带自己去,送故人一别。
陈星彻则带着一身的伤痛出院,坚持来到这场葬礼。
当然了,这种场合少不了记者和前来送行的粉丝,灵堂外和墓园外都聚满了人,四五辆警车出来维持秩序,救护车也停在路口,据说在葬礼正式开始之前,已有情绪崩溃的粉丝被送医。
许若和大多数人一样按部就班吊唁。
在灵堂,她第一次见到宋叙西的父母,也是这时她才记起,宋叙西的母亲曾是火遍全国的影后,想必门外蹲守的记者有不少是为了拍她神情悲痛的照片。
许若也久违的见到了宋楚。
她曾听宋叙西讲过,宋楚已在美国结婚生子,但她身上丝毫看不出为人母的痕迹,还是那么青春靓丽。或许是和宋叙西感情并没那么亲厚,她并不像其他人那么的哀伤惋惜,察觉到许若也来了,她沉默着看向许若,那一眼的神情也如从前那般倨傲。
年岁的增长以及身份的转换,都没有改变这个女人的性情。
因为陈星彻的关系,许若有幸到墓园送宋叙西最后一程。
这一天也是宋叙西的生日。
赵杭提前出了点子,要大家每个人都送宋叙西一个礼物。
众人送宋叙西最后一程之后,都先离开园区,只剩家人和最好的朋友还没离开,宋叙西的家人送上礼物之后,赵杭是朋友堆里第一个掏出礼物的人,Lana Del Rey是宋叙西最爱的歌手,他就送给宋叙西一张Lana Del Rey亲笔签名的唱片。
陆燏的礼物是一副耳机,他声音几度颤抖:“当年把你的耳机弄坏了,一直没赔你,现在我赔你一副。”
听到这里,宋叙西的母亲终于支撑不住,哭着晕倒。
宋叙西的父亲手忙脚乱送她去休息。
一时间只剩下几个年轻人。
陈星彻给宋叙西订了一个大蛋糕。
全黑的奶油,在最上面画了一个橙黄色的灿烂太阳,上面没写生日快乐,而是写:宋叙西,常回来看看。
由于墓园入口聚集了太多人,店家开车过不来,裴墨匆匆去取蛋糕,却忘记了拿蜡烛。
陈星彻默了片刻,掏出怀里的打火机和香烟,点燃了一支香烟。
把那根烟倒插在生日蛋糕上。
然后他喃喃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听到声音,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和声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许若在最后一句唱完时,走上前一步,把手里的植物标本书,放到了宋叙西的墓碑前。
一行热泪,从她的眼眶滑落。
远处风声呜咽,树枝狂舞,而天空晴朗,一碧万顷。
离开墓园之前,宋楚叫住了许若。
许若不觉得她们是可以寒暄的关系,看向她的眼神是有几分疑惑的。
宋楚讲话向来直接,她第一句话便问:“那本书怎么在你手里。”
许若想了一秒,才明白过来她说的哪本书,她说:“我在古着店里淘的。”
宋楚问:“城西缤纷巷的古着店?”
许若目光沉了沉:“对。”
宋楚又问:“什么时候买的?”
许若不明白宋楚问这些有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如实告知:“高三那年,你邀请我参加生日宴,我在那家店里给你挑礼物的时候买的。”
“……”宋楚明显一顿,深深沉默了。
许若察觉到,似乎有什么在静静流动。
宋楚沉默片刻后,忽地一笑:“我还以为他找到了这本书,然后送你的呢。”
许若摇摇头,心想,都是机缘巧合。
又想到最后还是没能让他拿到那本植物书,她的眼眶就有点发涩,她抬抬头,感觉天空蓝得有点悲伤。
宋楚在这时又开口:“我正琢磨呢,他那种自私自利的人,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许若有点不懂。
宋楚更像在喃喃自语:“而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你。”
说到这,她看向许若:“你有察觉到吗?”
许若云里雾里。
“他从不愿意掺和别人的事,但面对你时,他总是助人为乐。”宋楚讳莫如深,“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喜欢过你。”
许若微怔,很缓慢地迎上宋楚的目光。
宋楚看着她,声音有点辽远:“但是真的喜欢过吗,我不清楚,已经没人知道。”
许若眸光微闪,似乎眼眶里有晶莹的泪光,但风一吹过,又消失不见。
二人从未对视过,这一次却因为某个逝去的生命,近距离看向彼此。
许若久久无言。
宋楚又是一笑:“当年我和他不对付,又斗不过他,就把他最喜欢最珍视的东西偷了出来,找了个离我们家很远的店卖了,三百块钱,我拿着这个钱,去做了美甲。”
宋楚很突兀地又把话题拉回那本植物书上。
许若听着她的话,哑然失措,既不震惊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却又因她这样做而内心动荡。
后来很多年,许若都没有再见过宋楚。
她对这一天最后的记忆是——
宋楚敛住了笑,仰头看向天空,平静地说:“我会遭报应的。”
第69章 眷属
宋叙西的丧事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每个人都被淡淡的悲伤笼罩着。
而很快,李岁和陆燏的婚期到了。
他们的婚期定在8月的第一天。
许若作为李岁唯一的伴娘,提前一天就来到李岁家里帮忙。
这几年李岁的事业如火如荼, 已经是个人资产过亿的女企业家, 早早就买了房子,却还是决定从妈妈的小饭馆出嫁。
饭馆的二楼是李岁一家的生活区, 许若刚认识李岁的时候就去过,一间房里摆了张床就摆不下其他的家具,窗子小小的一扇,用旧报纸糊起来挡风, 逼仄而昏暗。
李岁的妈妈年纪大了, 一是念旧,二是舍不得关系好的街坊四邻,还是在从前这个小屋子住,经营着这家小饭馆。
许若到李岁家的时候,一楼的门市店里都是宾客, 李岁妈妈一身喜气的暗红色旗袍, 穿梭在前堂和后厅之间, 脸上却丝毫没有喜色, 反而是满脸的疲惫和焦躁,一会儿有宾客喊她,一会儿服务员又让她核对宴席菜单,光是说话都说得嘴角起皮。
许若走上前, 叫了声阿姨。
李岁妈妈看到是许若来了,才换上笑颜, 说:“岁岁在楼上呢,这几天把她忙得不行, 心情正不好呢,你去看看。”
许若答应着就上楼了。
楼梯不长,她还没踏上最后两阶,就听陆燏正讲电话。
“我真服了,明天就婚礼了,这时候变什么变!”
“她想在哪儿出嫁就在哪儿出,只要她肯上我这花车!”
“行了行了,我跟你说不通,反正就这么着了。”
陆燏讲话还是急脾气又不给人留情面。
许若笑了笑,抬脚走完这道楼梯,一眼就看到对着窗户站的陆燏,却没想到李岁居然也在,陆燏在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哭。
许若眼眸一黯,走上前问:“怎么了。”
李岁听到有人来,下意识擦泪,看到是许若,又停止了动作,眼泪又流下长长的两行。
陆燏看了眼许若,又对李岁说:“既然许若来了,我就先去忙了,她陪你,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