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加速度的两道课后题还有高中必刷题上前十道选择题做了。”
丢下这句话后,他直接关上教室门,潇洒走人。
吱的一声,门被合上后,路夏立马偏头问她:“欸你说这老头,是不是又出去抽烟了?”
“还用说。”程麦打了个哈欠,混混沌沌开始看题。
估计是年年搞竞赛太烧脑,王学长俨然已是个腌入味的老烟枪,瘾大到每次上课都要抽十几分钟出去解解馋。
再进教室时,除了附赠他们浓浓的二手烟留香,他往往还伴随着连珠炮一样的答案轰炸,以及最后的标准结语:“哪题不会要讲?”
一班的学神分两种。
一种像池砚这样的,会了的题懒得再听老师说什么,自己干别的事。
还有一种,就是特别活泼爱和老师互动的显眼包,上课每当老师问起某道题目的答案时,他们总不吝于在其他同学还在思考的时候立马大声告诉老师答案;
当老师问“有问题没”,他们总会以最快的速度抢答“没问题”,然后迫使像她这样不敢发声的小可怜一头雾水地进入下一个环节:
点人上台做点王学正眼里有意思的题。
这节课也不例外。
意料之中没人提问后,王学正直接在黑板上写下题目,而后环视了一圈教室。
是“可汗大点兵”的前兆。
每到这个环节,程麦就立刻低下头,恨不得座位底下生出地缝让她凭空消失。
“池砚,你上来写。”王学正把粉笔往盒子里一扔。
听到这个名字,明显班里已经有些人松了口气。
但那不是程麦。
因为——
“程麦,你也上来吧。”
轻飘飘几个字仿若恶魔呢喃,彻底打破了她的侥幸心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俩人长得势均力敌,导致每次叫池砚上台,如果要再选一个搭档,比起他同桌,她这个前桌反倒中奖率更高。
座位上磨了十几秒,意识到没法混过去以后,她拖着脚,一步千斤重地往讲台上走,认真看了眼黑板上的题:
【一石子从烟囱顶端自由下落,它第1内下落的高度是最后一秒内下落高度的九分之一,求烟囱的高度。】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程麦挎着张脸杵在讲台上,头顶怨气浓得要熏到讲台第一排。
不过幸好,王学正老烟枪人设不倒,连做题那几分钟到功夫都不舍得浪费,转了一圈又跑到走廊煲烟去了,这也就意味着,虽然自己写不出,但至少她可以抄池砚的。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有了几次同台做题的经验,俩人早已培养出一定的默契。
碰到她能力范围之外的,池砚就放慢写题速度,不着痕迹地等着她抄完上一步在写下一步,磨蹭到差不多了再一起下台。
但这次……
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只是偷偷摸摸的冲那边瞟一眼,就见一直在黑板前站定的少年抬手,行云流水地写下一行字,随后把粉笔往盒子里一扔,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省略了所有步骤和计算流程。 ?
他回座位以后,程麦捏着粉笔除了列个最基本的公式,写不出半个字,只能保持着一个僵直的姿势站在台上,接受别人的打量。
明明知道很多同学抬头可能只是看题,但十五岁的少女总是无法克制给自己加戏,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的目光都是冲她而来。
她的后背就像被火在烤,整个人身体都热了起来,脸颊泛红。
五分钟后,王学正抽完烟回来,心情不错,看她这边空荡荡的黑板倒也没说什么,长叹了口气后,直接挥手把她赶下台。
再一看池砚那边,只有一句【x=120m】,挑了挑眉,非褒非贬地说了句“考试这样写可不符合规范,会扣分”。
池砚语气很平静,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跟王学长解释说:“老师,中午打篮球伤到了,我手有点疼,解题过程可以现在口述。”
理由听起来有理有据十分充分,如果忽略掉此时在他指尖转得起飞的笔的话——就差明晃晃告诉所有人那只是他随口瞎掰的借口。
程麦本以为王学正会说点什么,可显然低估了尖子生在他心中的地位。
入学考理科三门接近满分,所有竞赛班都能去,最后却反选了物理班的竞赛好苗子,足以在他这个特立独行的老师这里拥有一切特立独行的特权。
是以最后王学正什么也没说,半点没有要掩饰自己偏心的意思,交代了句“以后运动注意点,不要影响学习”就开始在程麦空出来的黑板上讲解这道题。
空荡的黑板逐渐被白色的粉笔印记填满,可她的心里那块空荡荡的地方却没法填满。
程麦紧咬着唇,努力将自己的视线放到讲台上,可攥着笔的手却因为用力关节都发了白。
不论再怎么竭力忽视,再怎么告诉自己没关系、不要在意,但心里那颗酸涩的气球却像被灌了水,越来越沉,几欲爆炸。
他明明知道的。
她最讨厌在别人面前丢丑。
就算他以前嘴上再不客气,行动上的照顾也从没含糊过。
可今天,他突然的变脸,却让她连原因都找不到,就像六月的天。
因为下午的事,回去的路上她一句话都没和池砚说。
一般来说,其实两人冷战的时间都很短。
池砚虽然会嘴贱手贱,俩人也没少吵架,但大部分时候情绪过了池砚会是那个主动递台阶让她下的人,从小到大只有偶尔几次池砚特别生气的时候程麦才会因为自己心虚求和。
这次明明也没什么大事,甚至都没有明面上的争吵,可教室后门的氛围降到冰点,就连平时最爱在这儿摸高的几个男生都敏感察觉到来自学霸大佬的低气压,从后头过身的时候安静如鸡。
遇到像收发作业这种无法避免交集的事,两人都能靠着敲人桌子、书怼肩膀来完成全部交流。
……
冷战一连持续了几天。
“诶哟,等会儿,”路夏先受不住,“休息一下先。”
桶装水随着两人的松力“咚”地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九月的秋老虎依旧很强势,黑色的柏油路面上晒满了金色的晨光,连带着周边的绿草红墙,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鲜活的滤镜,古校的美在晨曦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只顾低头抗水的人根本分不出半点眼神来欣赏这样的美景。
班主任刘强在某些不必要的细枝末节上总是非常坚定男主平等原则,是以高一所有班里只有他们一班女生每天早上会出现在搬水路上,今天正好又轮到她们这一大组来搬。
程麦挪到路边,正狂扇着风,就听见路夏气喘吁吁还在八卦的声音:“你跟池砚就为那么点儿事闹几天了也没和好?”
“什么叫就这么点事,这是大事!”她回想起来依旧生气,对于路夏的措辞非常不满意。
路夏:“可你平时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啊,怎么就光对他高标准严要求的。”
听出她的暗示,程麦及时叫停:“别说了,不管你想的是什么,都停。”
“你知道我想什么?”路夏翻了个白眼,“我就是觉得可惜。要知道你你这么傲骨铮铮,吵架就不找他帮忙搬水,那我至少先让我那前男友把今天的水搬了再踹他。”
“……等下,‘前’是什么意思?你分手了?”程麦被这则消息炸得回不来神,“什么时候?你居然也不告诉我?!”
“昨天。”在她一堆的问题里,路夏选择性挑了最简单的那个回答。
“为什么啊?”程麦不理解。
照她看来,路夏的男朋友对她还挺好,那么高大一男生,球场上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私下被她又踹又骂的还能笑嘻嘻地“夏夏、夏夏”喊个不停,爆爆龙碰到她都成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好脾气乖乖仔了。
“因为有人告状。”路夏咬牙切齿。
告状小人程麦到这时候非常不要脸地将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展现得淋漓尽致,她义正词严地讨伐:“谁啊这么没道德?告老班了?”
“那倒没有。”
没等她那口气松完,路夏补充道:“告我爸了。”
“……”
“算了,本来也没多喜欢,打完球一身汗,臭烘烘的还想来抱我,还想亲我,满脑子里就是这点事,一点也不尊重我的意见。”
路夏撇撇嘴,“就是忘了今天要搬水这一茬,那么个傻大个,当苦力多好使。”
“……”
两人拉拉杂杂地说了几句,歇了两分钟又开始往上抬。
但搬水这种事,就像跑八百米,一旦中途停下来体会到休息的美好,再抬腿难度翻倍,很难坚持到结束。
往上走了几米,路夏手酸得不行,一把叫停:“等,等下,我不行了。要不再歇会儿吧。”
程麦也累。
但她抬手看了下时间,隔第一节 课没多久了,按他们这进度,再歇下去上课了都回不去。
她想了下,跟路夏商量:“要不我去班里问下别的男生?”
“你问谁?”路夏好奇发问。
她和其他男生不熟,而池砚,她刚跟人吵过架。
“……我去5班看看又元在不在。”
她发小又不是只有那个死人。
一来一回,要花不少时间。
路夏刚想说别忙活了,随便路上招呼个男生帮忙算了,抬眼却见刚脑子里想到的人正双手插兜,不疾不徐地朝她们走来。
她立刻收了到嘴的话,胳膊肘怼了下程麦。
第16章
哪还用得着她示意。
人熟悉到一定地步,哪怕只是脚步声,都能听出来。
这会儿快上课了人也少,她眼尖、早就发现了池砚,但人还僵僵地站在那,没有半点表示。
冷战期间鬼知道他是不是来找她的。万一不是,自作多情,多尴尬。
她努力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突然扬声问路夏:“今天食堂的面给我的浇头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