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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大家都一样”,但一旦开始真刀实枪做题,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猪都大。
池砚随手翻了下她老大难的物理试卷,困惑得很。
“这几个,不纯粹计算量的问题吗?考场上你慌成什么样了才能算错。”
“27题的受力分析,啧,老王讲过八百遍的摩擦力摩擦力,这都能忘,你7秒钟的记忆还是上课纯当看电影去了?”
看她备受打击的脸,池砚无语的念叨停了一秒,叹了口气,把那几题圈出来给她:“先自己试着静下心重算一遍。”
尽是些低级错误,一说又要掉眼泪,真·打不得骂不得。
他摇摇头,在人算题的时候,他也没闲着,顺手抽出自己的小题狂练,因为高一前的暑假他提前学过,学校发的这本还是全新的。
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桌面上逡巡片刻后,他在一个角落里锁定了自己的目标,探过身,长臂从她肩膀后面越过,要去拿桌那头的剪刀。
冬天男生的体温高得像个会自燃的小火炉。
当熟悉又清新的气息从背后毫无预兆地将她环绕住时,程麦本来已经被冷空气冻到锈住的脑子这下是彻底短路了,就像人遇到危险身体会产生防御反应一样,她突然紧绷,猛地扭头,却正好和此时凑近的男生撞上鼻子。
那一刻的距离近到,她可以清晰地借着窗外月光数清楚他的睫毛。
一根,两根……
她从没发现,原来男生的睫毛也可以这么浓密,但却不像她的卷翘,就那样直直地盖在那双黑亮的眼睛上方,所以每次他垂眸看人的时候,总有种冷漠的睥睨感。
突然间,她的眼睛被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弄得有些痒,想去揉,却突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插不进她的手。
这氛围,太奇怪了。
不行,说点什么,程麦。
快说点什么,打破这种气氛。
“咳咳,”她急急忙忙出声:“你是不是很热?要开窗吗?”
“?”
池砚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现在室内不到十度。”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有什么病?
好,果然这样要笑不笑嘲讽人才是熟悉的、令人想揍的池砚。
什么暧昧温情,统统消失。
警报解除后,程麦松了口气,同时为了自证有病的不是她,她往后瞄了眼。
池砚的胳膊还维持着拿东西的那个姿势没抽走,挨在她背后,她干脆整个人往后仰倒,后颈贴上少年温热有力的小臂,用实际行动让他感受到俩人的体温差距,以及在不到十度的室温里,他究竟有多!么!热!
这个动作猝不及防,池砚也没预判到她会来这么一下,沉默在原地。
咚、咚、咚。
肌肤相贴,她毫不费力就能听到他有力的脉搏跳动声。
一下又一下,她觉得脖子下挨着的血管血液流动速度在加快。
救命,奇怪的沉默又来了。
这次不用等她说什么,池砚像是也无法忍受,探起身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拿过桌边的剪刀,随后不等她反应直接把另一只胳膊抽了出来,但宽大的手掌还知道在椅背上护一下,免得她的后脑勺直接磕到椅背上。
没再看她,他眼神落回到试卷上,屈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快点把错题做了。”
俨然恢复了小池老师铁面无私、说一不二的状态。
“……做就做,催什么。”
她顶他一句,但还是花了一分钟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分数惨淡、漏洞遍地开花的试卷上。
不是她磨蹭,主要是题目太难。
错题就是做不出来才会错,池砚非坚持要她在没有时间压力的情况下重做,可他根本不懂,像她这种理科困难户,一道题在考试的时候没写出来,再见时心里已经有了一层难题滤镜,再做出来的几率真的微乎其微,几乎就是重复着写下考试时已经写出来的步骤。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在27题的题干上溜达了好几眼,刚象征性的画了下受力分析,就被耳边哗啦哗啦的声音吸引。
偏头一看,一本崭新的小题狂练此时已经千疮百孔,甚至有几页因为被剪掉的地方太多都快掉下来了,与之相反,桌子上则摊了不少一小块一小块的纸张。
她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走,问他:“你在干嘛?”
“做错题集。”
“可是这本你都没写过?”
再天才,也得先做了才知道错不错吧。
“……”
池砚本来懒得搭理她的蠢问题,但看她一副你不说我就要看热闹到天荒地老的表情,不情不愿吐出几个字:“所以是给你弄的。现在,闭嘴,写你的题。”
但程麦要听话就不是程麦了。
她两根手指捻起桌子上一张被剪的歪七扭八的纸片,拿起来认真看了下:“给我做的?这什么?同类型的题型归纳?那你剪好看点呗,这边边太歪了,贴本子上丑死了。”
怕剪齐对他有难度,她诚心给了个建议:“其实我更喜欢把题目抄上去,这样书和卷子也不用被破坏,错题本看起来也更好看。如果是归类的小标题,你可以用我那只墨蓝色的水笔,外面用黄色高亮荧光笔画个框框,这样——”
看到他停下手上的事,眼神越来越深,脸上的笑越来越浮于表面,程麦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声音也弱了下但还是坚持着说完:“重点更突出。”
“不过!”她话锋一转,冲拿着剪刀冷眼觑她的男生讨好地笑了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自由发挥!”
听到她这番识相的滑跪,池砚脸色这才稍微融化一点,下巴冲她那花里胡哨的错题本点了下,一脸没眼看的表情:“你那错题本还是小学生歌词本呢?是不是还得用五颜六色的荧光笔整理重点啊。”
“你怎么知道的?”程麦捂住嘴,眼神惊恐又震怒:“不是吧池砚,你翻我本子!”
“……谁翻了。”池砚嘴角撇了下:“猜的。”
看她嘴巴依旧张成个大大的o型,像被偷窥狂侵犯一样,池砚闭了闭眼,不住默念对她宽容点,不要凶,不要嘲讽,不能再把人惹哭。
默念了好几遍,但一睁眼——
不行,这样子太蠢了。
啧,让人心烦。
他直接伸手过去,一把掐住她的脸颊,直到把她的嘴挤到闭上。
她的脸很窄很小,但有限的空间里依旧充满了胶原蛋白,软得要命。
被他捏着,女孩红润的嘴唇嘟起,但看表情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有那双大眼睛,懵懵地,眨得飞快。
行。
这样子,看起来好歹比刚才那副惊恐的笨蛋样顺眼。
不过,这家伙,是吃棉花糖长大的吗?都是人脸,怎么她的这么软这么弹,看着也不胖啊??
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他又捏了几下,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要爽翻了。
也是这时,程麦才终于从状况外回过神来,口齿不清地反抗:
“唔……池砚,你松开。”
“快点。”
“我疼。”
程麦前面说的话他还无动于衷,没想到最后撒娇喊疼居然立马见效,那只手秒撤。
她用力揉了揉脸颊,又活动了下脸部肌肉,控诉他:“你干嘛那么用力,弄得我好痛啊你知不知道!”
“……”
这丫头,能不能,注意点,措辞。
池砚无力地靠回到椅子上,耳朵好像都被她的虎狼之词烫到,狼狈地移开眼。
自己心里有鬼,连辩解的话都失去了底气,他干巴巴地说了句“少碰瓷,我根本没用力”后,立马转移话题,催她:“别废话了,赶紧做题。”
“你少动手动脚我早开始做了。”
她不情不愿地拿起笔,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故意埋汰他:“我发现池砚你现在真就跟老刘附身了一样,只知道催我学习,学习。”
本来也没指望得到回应,可没想到沉默一瞬后,身边突然传来一句低低的“因为很重要啊”。
“?”
更像了,附身什么的。
她诡异地抬头看过去,立马和他状似无意投过来的眼神对视上。
“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吧,”池砚顿了下,终于说出了心里酝酿已久的话:“平时少跟路夏鬼混。”
“比如?”
终于等到她说这句话,池砚一本正经地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地样子:“元旦过后马上要期末了,期末完要过年了。”
“所以?”
“所以,别全部心思都放到那什么晚会上了。等会期末考不好又要喜提偷偷躲起来哭的体验了。”
“池砚!你别乌鸦嘴咒我,会灵验的,”她最信这个,马上急了,“快点在地上踩几脚!跟菩萨说你刚才是开玩笑。”
“踩什么?傻不傻。”
池砚向来对她的迷信嗤之以鼻,肯好好配合她就怪了,敛眉阖眼,边给她整错题,边用最淡定的语气说出最嚣张的话:
“你信这个?不如来信我。”
“毕竟期末考试菩萨带飞不了你,哥哥能。”
“……”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程麦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考试确实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只要池砚出手帮她,天时地利都不再重要。
他可以打败其他一切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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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最受1班同学欢迎的双数周周五,不仅即将迎来周末,而且上午还有两周一次的阅读课,自由选择书籍报纸,算是繁重课业中难得可以放松的“闲课”。
但问题就是,有的人放松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