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辞表情没有波澜,语气也不辨喜怒:“特批?”
方主任赶忙解释:“楚小姐是MIT的仿生材料学研究生毕业,在在Nature Materials期刊上发表过很多突破性的论文,她被介绍过来的时候已经拿到了航工集团的offer,我们这属于‘截胡’行为,所以入职流程避繁就简了……”
周慎辞打断了他,问:“谁介绍的?”
方主任道:“是林总监……”
孟子安抢过话头:“是人力资源林总监的侄子。”
一时间鸦雀无声。
特批、简化流程、关系户,每一个词单拎出来都可以让人遐想联翩。
楚言的心悬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周慎辞,察觉到他眼里闪过一瞬的嘲弄。
“特装实验部里所有人都发表过论文,”周慎辞望向她的眼睛,平直无绪道,“这不是特批的理由。”
楚言的心好似被针扎了下,不偏不倚,落在最没有防备的地方,不致命,却难受。
他一定在想她背后找人时候狼狈的模样吧。
楚言挺直了腰背,道:“我带着专利技术来的。”
孟子安插嘴:“是正在申请的专利,还没过审呢,现在用专利骗人的家伙可多了。”
周慎辞扫了他一眼:“是你审核的吗?”
孟子安刚鼓起来的勇气立刻被打散,说话都磕巴起来:“不、不是……”
空气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
半晌,周慎辞微微抬手,示意身边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韩秘书,重新审批她的入职流程。”
韩秘书愣了一秒,而后迅速点头:“好的,周总。”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不希望再听到有人以讹传讹。”周慎辞道,“若有下次,全部停职处分。”
孟子安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其他人也都噤若寒蝉。
“至于你,”周慎辞眼神移向楚言,还是那样冰冷淡漠,“既然还未通过审核,就不能称为专利,做人做事,还是要实事求是一点。”
楚言朱唇紧抿,纤细手微微攥紧,心中的愤怒在刹那间被点燃,怒火瞬间窜上脑顶。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要看吗?”
原本要散去的人们重新驻足。
已经转身的周慎辞也顿住了脚步。
他稍稍偏过脸,视线停留在楚言的脸上。
“特装试验部楚言现在申请使用一颗5.56口径的子弹。”她说。
“什么?”周慎辞微微蹙眉。
楚言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块较小的透明胶体,放进了专用背带中固定,道:“合成材料不易,请原谅我只能用这块样本展示。”
大家都愣了。
众目睽睽之下,楚言走到实验室的另一端,将背带绑在单兵防弹衣假人身上,胶体则正好在胸口的位置。
接着,楚言回到桌子旁,单手将护目镜戴上,拿起97式步枪,双脚自然分开,与肩同宽,身体微微前倾。她深吸一口气,放松了身体,然后轻轻抬起手臂,手中的枪械闪着冷冷的金属光泽。
她的手腕坚稳有力,指尖轻柔但坚定地扣住扳机,头稍微向□□斜,眼睛微微眯起,专注地盯着远处的假人。
明明是个仙子般的美人,可眉眼间却透露出科研人的严谨。
然后她深呼吸,再吐气,胸口微微起伏,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在那一瞬间,她屏住了呼吸,指尖的力量缓缓增加。
“砰!”
子弹应声飞出,旋转着划破了实验室平静如水的空气。
众人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颤。
楚言动作干脆利落,不急不缓地收回枪械,退出弹匣,检查枪膛、锁定枪机,一气呵成。
“请看。”
她转身望向周慎辞,漂亮的眉尾轻轻一扬。
郑桦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路小跑过去,拆下背带,只见子弹被包裹在膨胀的凝胶状物之中,已经没了动能。
再看看假人,它的胸口处没有凹陷或破损,仿佛无事发生,只有微微的热度透露了刚才有子弹试图光顾的痕迹。
她激动地喊出了声:“这、这至少也达到5级防弹等级了!”
孟子安傻眼了,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方主任对郑桦招手:“快拿过来给我们看看啊!”
郑桦又蹬蹬蹬地跑了回来。
方主任接过她手上的胶体,嘴角都飞起来了:“周总,这绝对是突破啊!”
周慎辞低眼扫视片刻,依旧是倨傲的模样。
“这也只能说明它有防弹功能罢了。”他说,“具体是多少等级,性能如何,是否能实现量产,还未可知。”
“我会上交一份实验报告。”楚言答道。
“嗯。”周慎辞淡淡道,“再写一份检查,写完发我邮箱。”
楚言一怔,明亮的眸子闪过几丝疑惑。
周慎辞懒散地转动着金属腕表,说话神情那般漫不经心:“君杉是军事化管理,我还未首肯,你却擅自开始实验,不是逾矩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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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小意外很快落幕。
但特装实验部的办公室里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却此起彼伏。
“方主任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和大老板去青海基地了吗?”
“谁知道啊!还有那位,他怎么也来了?平常一年半载都见不到的呐!”
……
楚言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默默打开了电脑。
她一边准备记录报告,一边琢磨着该上哪儿去找检讨书的模板。
正思索着,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小小声地喊她。
“哎,小楚。”
楚言闻声抬眸。
原来是隔壁工位的郑桦越过隔板,敲了敲她的电脑桌。
“小楚,你没事吧?”她语气充满了关心。
楚言简单笑笑:“没事。”
郑桦拍拍楚言的肩膀,安慰道:“孟子安他们说的话你千万别放心上,周总一发话,他们全都蔫了!”
她眉峰轻挑了下,粗略环视了一圈。
楚言确实不在意孟子安,但郑桦这么一说,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另一个问题。
于是她问:“对了,有件事儿我不太明白,我之前看过君杉组织架构图,怎么没见过那位周总的名字?”
要是知道他在,楚言肯定不会来君衫。
提到自家总裁,郑桦语气里满是崇拜:“周总是三年前收购的研究所,现在可是背后的实际掌权人。”
楚言不解:“君杉是北方集团旗下的研究所,可周总不是ISG集团的总裁吗?”
郑桦继续解释:“是的呀,但他同时也是北方集团的外部董事呀,厉害吧?”
楚言恍然大悟。
这些外人眼里高不可攀的身份叠加在他的身上倒也合理。
原来是他的商业版图扩张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郑桦这时又凑近了几分,道:“不过你也别怕周总,他一般都在总部办公,很偶尔才会来研究所,平常见不到嗒。”
“那挺好的。”楚言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句。
眼不见心不烦,她倒是图了个清净。
郑桦没听出她话里别的意思,只当是打工人天生怕领导罢了。
到了下班的时候,楚言只写完了实验报告,检查还只字未动。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去茶水间接杯水,回来再继续写。
可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却震了起来。
楚言一看,立刻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
电话那头背景音有些嘈杂,说话人似乎在用手捂着听筒,尽力传递信息:“是楚祎念小朋友的妈妈吗?你什么时候来接你家孩子啊?”
楚言微顿,而后压低了声音:“我是,但现在才5点15分,上次你们的工作人员告诉我,日托班6点才放学的呀?”
托班老师叹了口气,道:“确实是6点,但是你家小朋友一个小时前就开始说想妈妈了。”
说着,又传来扒拉电话的噪声,托班老师似乎在妥协:“好好好,给念念小朋友讲电话。”
接着,一个稚嫩的声音就传到了楚言的耳朵里——
“妈咪,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这是她的女儿楚祎念,是上天送给她的小天使。
时至今日,楚言依稀记得那年她看着血检报告上“孕六周”的字眼,差点儿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