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怀慊问:“怎么了?”
温苓回头看了眼,正在配药的李显离书房不算太远,她走近书桌,想开口说话,觉得门外的李显还是能听见,她鼓足了勇气,走过办公桌侧边,站在傅怀慊身侧。
淡淡冷木香钻入鼻尖。
温苓一鼓作气,压下胆怯,弯下腰,凑到傅怀慊耳朵旁,小声说:“怀慊哥,我怀疑当初是李显给我们下的药,你别太相信他。”
少女附下身,充裕细腻的橙花香猝不及防氤满鼻腔,傅怀慊握着钢笔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下,他侧眸,看向少女湿润的唇瓣,声线平静,“什么?”
温苓第一次主动离傅怀慊这么近,胆怯压下去,又重新浮上来,尤其是傅怀慊侧眸看向她,浓黑长睫下是一双她不敢直视的眼眸。
小心脏都抖了抖,温苓立即直起腰身,还小心翼翼后退了半步,轻咳一声,眼神怯怯跟他对视,重复道:“怀、怀慊哥,我怀疑李显被人收买了,可能会害你,当时我们被下药可能就是李显做的手脚,你别太相信他。”
话落,拎着吊水瓶的李显走进来,见温苓也在,脚步停在门口,迟疑道:“不然我一会再进来?”
即便李显人是个坏的,也不敢今天就对傅怀慊下狠手,她不想耽误傅怀慊挂药水,她往书房门外走,“你进来给怀慊哥扎针吧。”
等到温苓走出书房,李显提着药水瓶和针管走向书桌,他默了默道:“刚才不小心听见了温小姐的话,怀慊,你没告诉她当初春药是谁下的?”
傅怀慊目光从书房门口收回,将左手伸出去,“告诉她,离老爷子知道也不远了。”
“那你不怕温小姐对傅少爷旧情难忘,给你戴绿帽子?你不在家的这十年,温小姐跟傅少爷感情很好。”
傅怀慊掀眸瞧了一眼李显,李显感知到周身温度似乎都降了好几度,傅怀慊冰冷的眼神如有实质一般,他打了个冷颤,忙道:“开个玩笑,别当真,怀慊。”
手下动作利索,给傅怀慊手背擦拭酒精消毒,他手背血管分明,不用压脉带,针头便顺利推进血管,
“她对京曜不是男女之情。”傅怀慊淡声说道,看着针头插进血管,想起了上次孕检,只是消毒,温苓一张小脸就挂满了眼泪,“更不会旧情复燃。”
李显给针头粘上医用胶布,固定针头,道:“你心里明镜就好。”
温苓回主卧嚼了两颗叶酸,想跟珍珠玩一会,但见色忘义的珍珠在傅怀慊书房里呼呼大睡,她不敢进去抱猫,在主卧用平板追了会综艺,还是没忍住出了主卧,站在书房门口往里看了看。
李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书房里只有挂着吊水盯着电脑看的傅怀慊一人。
温苓是敬佩傅怀慊的,敬佩他居然能这么热爱工作,要是她挂着吊水,恨不能躺在豌豆公主喜欢的床上,使唤好几个人伺候她喝水吃饭。
她不想打扰傅怀慊工作,看了眼傅怀慊台式电脑的高度,随后弓着腰,猫着步,走进书房。抱猫时,温苓吃一堑长一智,先把猫嘴给捂住了,然后一把抱起猫,动作轻柔又迅速地走出了书房。
少女的一举一动全部纳入眼帘,傅怀慊不为所动,继续看着集团的财经周报。
十几分钟后,少女再次进入书房,这次直着腰,步伐如常,没有偷偷摸摸,手里还端着一杯水。
傅怀慊视线在她脸上落了一秒,继续看向电脑屏幕。
水杯搁在书桌上发出一声“啪嗒”,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怀慊哥!你你流血了!!!”
傅怀慊眉头微动,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的左手,吊水瓶里的药液滴尽,血液回流,一圈鲜红色的血液充斥在针头和软管的连接处。
他右手伸过去,单只手干脆利落揭开医用胶布一角,拔掉针头,粘好带有医用棉球的胶布。
“没事”
温苓傻眼了。
傅怀慊对疼痛是没知觉吗,针头回血都不知道。
“有事吗?”
傅怀慊略低的一声问询引得温苓回神,她目光还落在傅怀慊手背上,小手往前推了推水杯,“怀慊哥,我来给你送水,发烧要多喝水才好得快。”
其实还兼顾着看他药水瓶是否流尽,十几分钟前她来抱猫时就注意到他药水快要流尽,果然,现在过来是正确的,要不是她过来,傅怀慊恐怕还在专注工作,而忘记自己血液正在回流。
傅怀慊伸手握住水杯,递到唇边,停了一停。
温苓注意到他的停顿,怕他多想,立即道:“这次绝对没有放安眠药!”
傅怀慊抿了几口水,“不是怀疑你下药,温苓。”
“哦。”温苓松口气。
傅怀慊放下水杯,薄唇被水沁润,他掀眸看向温苓,“明天是元旦,上午我去医院看爷爷,你要一起去吗?”
温苓点头说:“好。”
发烧外加这几天拍戏赶进度忙的她都快忘了明天是元旦。
以前傅爷爷身体好的时候,都是小辈赶回傅宅陪傅爷爷吃一顿团圆饭,现在傅爷爷人在医院住着,无法吃团圆饭,但看望是必不可少的。
到时候再给傅爷爷买一条围巾当做跨年礼物。
“我会空出来下午时间,陪你过节。”
安静空旷的书房里,温苓正想着是现在去专柜买一条围巾,还是明早去医院之前再去商场买的时候,突然响起傅怀慊的说话声。
温苓愣了愣,呆呆地看着傅怀慊。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傅怀慊居然记得圣诞节时,自己在他车子上说的那句话。
「她不想一个人过节。」
最令她惊讶的是,傅怀慊记得并且打算做到。
温苓回过神,眼神古怪看了眼傅怀慊,他端坐在椅子上,浓眉深眸鼻梁高挺,面上没多少情绪表露,仍旧是一张俊美淡漠的脸,可温苓觉得此刻里面好像换了一个人,换了一个不记得她曾经把他母亲骨灰盒撞进金鱼池里、不再怨恨她的一个人。
“我很少过节,也没有多少其他丈夫会有的浪漫细胞,”傅怀慊语气平静,“如果你有想要收到的礼物,或者特别的过节方式,可以告知我,温苓。”
温苓再看一眼傅怀慊,确认还是那个人,不是傅京曜易容假扮,她小声道:“怀慊哥,我元旦要跟翡翡一起过,这是我们俩的传统——”
“所以,怀慊哥,这个节日我不用你陪的。”
傅怀慊微顿一秒,才说:“好。”
隔天一早出发去医院之前,温苓在家里递给傅怀慊一根体温计。
“怀慊哥,你烧退了吗?”
她凌晨一点起夜上厕所时就想看傅怀慊是否还高烧不退,但她不敢在深夜进傅怀慊的卧室,只好作罢。
傅怀慊将体温计搁下,垂眸看着她,“没事,已经退了。”
温苓不相信,可他不愿意量体温,目光移去他额头上,她又没胆子去摸他的额头,欲言又止片刻,还是放弃了。
出发去医院时,温苓让傅怀慊的司机拐了一趟商场,从专柜出来钻进车子里,温苓手上提着两个Loro Piana的纸袋。
坐进车子,温苓把其中一个纸袋递到傅怀慊面前,“怀慊哥,这条围巾是给你的,特地给你买的深蓝色,跟你的大衣很搭!”
傅怀慊垂眸。
片刻,伸手从少女白皙的手上接过纸袋。
“谢谢。”
温苓递过去后,不再看傅怀慊,抱着给傅爷爷的纸袋坐直腰身,可眼神总是时不时往傅怀慊那边扫。
傅怀慊感知到少女频频扫来的视线,几秒后,他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那条羊绒围巾,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温苓余光瞄到,粉唇很轻地扬起,目光彻底移去车窗外,看着冷肃寂寥的冬日街景,心里却仿佛坠入温暖春日。
兴许是来的早,温苓这次没碰到傅京曜,病房里只她和傅怀慊陪着傅爷爷说话。
傅爷爷脖子上带着傅怀慊同款围巾,只不过傅爷爷的围巾是橙黄色的,傅爷爷嗔道:“你这丫头给我买一条黄色的,爷爷年纪大了,哪里能戴颜色这么鲜明的,罚你再去另买一条,就跟怀慊这条一样!”
温苓嘴甜,“您别小看我的眼光,也别小看您的气质,您戴着这条黄色围巾可精神了!真的!”
傅爷爷笑开:“我看你是想要爷爷跟你一样打扮地像朵花一样!你年轻适合这样,爷爷气质再好,也不适合这么鲜艳,不然等京曜那小子来了,可少不了笑话爷爷装嫩。”
“他敢笑话您,您就让二伯父管教他!”温苓今天打扮地确实鲜艳,蒂芙尼蓝的羽绒服下面是一条宽松的粉色格子裤,包包跟帽子同为蓝色,长发扎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跟寂寥肃穆的冬日格格不入,也跟傅怀慊规矩古板的西装三件套完全迥异。
医院大楼的电梯是镜面,温苓跟傅怀慊并排走进电梯轿厢站立的时候,她看向镜子里西装革履高大挺拔的傅怀慊,再看看自己鲜嫩的穿搭和麻花辫,一股大人带小孩的画面扑面而来。
傅怀慊是那个高知冷漠的大人,而她是那个叛逆不听话的臭屁小孩。
傅怀慊听着傅老爷子跟温苓说话,手上专注地剥着橘子,修长干净的手指将橘子上的白色纹络一条条揭开,不一会,两个盘子被装满橘子和削过皮的苹果。
他起身,走到病床边,把一个盘子放在傅老爷子的床头柜上,一个盘子递给温苓,话是对傅老爷子说的:“您这段时间不要过问集团的事,大事小事都不用放在心上,专心养病,情况好转的话,年底的时候就能出院,不用在医院住着了。”
傅老爷子耳朵听着,但心里只在意眼里看到的,看到自家孙子自然而然给温苓递果盘的动作,温苓也不谨小慎微,自然而然地接过,两个人相处都特别自然,他打心眼里高兴,一口答应傅怀慊的话,“行,爷爷知道了。”
从医院出来,温苓就想去跟汤如翡汇合,傅怀慊没让她打车,让司机先把她送去了金河花园。
温苓礼貌地挥手同傅怀慊告别后,便快步进了别墅区。
她对傅怀慊的说辞不是作假,她每年元旦都会跟汤如翡一起跨年,跨年地点雷打不动是在市区的绿帽子游乐园。
游乐园一开始并不叫绿帽子游乐园,是汤如翡的外公买下这座游乐园后,汤如翡改的名字。
之所以改为绿帽子乐园,还跟温苓和汤如翡元旦跨年的传统有关。
两人第一次在这里跨年是高二,那年汤如翡暗恋高三的一个学长,温苓见过那个学长,长得非常好看,个子高高,是个篮球高手,并且洁身自好清高孤洁从不交女性好友,有一次考试,学长从汤如翡教室外面路过,汤如翡一眼爱上,狂热追求了大半年,终于铁杵磨成针,学长开始回应汤如翡跟她暧昧。
大课间往返两栋教学楼送水送零食,做操运动会偷摸牵手,喝彼此的水,就这么暧昧了大半个月,一次元旦放假,汤如翡在校外目睹了那位清高的学长吻了一个女生,汤如翡气的快吐血,当即冲过去狠狠打了学长一巴掌,跟学长断了往来。
之后难免少女郁结,去找温苓,温苓想着带汤如翡散心,两人就去了游乐园玩,坐在游乐园摩天轮里时,心情才好一点的汤如翡又在朋友圈看见那位学长发了一张和别的女生的合照官宣,汤如翡更郁结了,觉得自己被玩弄,坐在摩天轮上第一次恶毒诅咒那位学长谈恋爱必被戴绿帽子,元旦收假第一天,汤如翡就听说那位学长新官宣的女友脚踏三条船,汤如翡知道这个消息时,双眼都能放出光,觉得自己在摩天轮上的许愿应验了。
因为那位学长是汤如翡学生时代情窦初开第一个喜欢的人,结果感情被恶意玩弄,汤如翡又呲牙必报,之后每年元旦都拉着温苓跑去摩天轮上虔诚许愿学长继续被戴绿帽子,为了看许愿是否灵验,汤如翡的好友列表里常年放着那位学长,诡异的是几乎每年都能听说到那位学长被绿。
期间游乐园因为经营惨淡面临倒闭,汤如翡还让外公出钱买下了游乐园经营,之后才被汤如翡改成绿帽子乐园。
直到汤如翡大三,心里才彻底放下对那位学长的记恨,但每年元旦跟温苓去游乐园跨年的传统倒是成了习惯。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风水影响,游乐园改名后流量暴涨,经营也日渐好起来,直到今天游乐园还在持续营业,并且每年利润还不少。
温苓跟汤如翡逛了街吃了火锅,才走进这家经营到凌晨一点的游乐园。
站在巨大的摩天轮前时,温苓跟好友说道:“翡翡,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这家游乐园改名后之所以生意变好是因为渣男太多了,你看,这已经是第五个哭红着双眼坐上摩天轮的女生了。”
汤如翡深以为然,“说的没错,当然也少不了我神来之笔的许愿营销好吧。”
汤如翡是个生意好手,外公买下这家游乐园,她改名绿帽子乐园之后,又花费了一大笔钱营销自己许愿学长被绿的故事,就是那一年起,游乐园的生意好转起来。
两人一同坐进摩天轮的座舱里。
跨年零点的时候,游乐园的空地上燃放起烟花,烟花落幕后会有一行小字,这是汤如翡特地为游乐园的经营定制的烟花,小字写着:「GIRLS!记住!只为钱财夜不能寐,不为男人掉一滴眼泪!」
温苓同汤如翡在零点六分从摩天轮下来。
汤如翡问她:“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温苓很诚实:“许愿怀慊哥新的一年不打我不骂我不凶我。”
沉默是今晚的汤如翡。
汤如翡说:“听起来傅怀慊像是个典型家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