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天清晨,天还没亮,温苓就被人叫醒了。
叫她的是陈之瑶。
傅怀慊更早起床去监管祭祖流程。
被叫醒的前一秒,温苓还陷在柔软梦境里愉悦着,醒来后看见是陈之瑶,她心情由天上一下降落到地面上。
“你还对我臭脸?你以为谁想叫你?还不是大家都去忙了,爷爷吩咐我来,不然我才不想大早上就见到你!!”
陈之瑶见她醒了,立即从门口退出去。
温苓没接陈之瑶一句话,洗漱好穿上傅怀慊给她准备好的黑色大衣,她往别墅楼下走,还在楼梯上时,便瞧见了在楼下客厅人群中站着的傅怀慊。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黑色大衣里面是羊毛西装三件套,完美贴合着那具挺拔修劲的身躯。
他正在同一位年轻小辈说着话,俊美的面上严肃而冷峻,温苓看着他,不自觉晃了会神。
她昨晚做春梦了。
也不是第一次做。
自从怀孕后,零零总总做过两三次,她以前从不做春梦,就是怀孕后,她觉得奇怪,上网查了点,发现怀孕后的影响之一是做春梦,说是怀孕后雌激素是孕前的一千倍,做春梦再正常不过,她就没在意,反正她也控制不了。
可以前春梦的对象是模模糊糊的人,她看不清那人五官,可昨晚她看清了男人的脸。
是傅怀慊。
“……”
温苓摇了摇脑袋,把春梦内容晃出脑袋。
今天祭祖,实在不适合想这些东西。
陵墓全部在山上,别墅这里只是半山腰,早上八点整,傅家嫡系旁支一行一百多人人浩浩荡荡往山上走。
温苓跟在傅怀慊身侧,陈之瑶跟傅京曜在他们身后。
她旁边是昨晚跟她险些闹起来的许嘉园母亲傅恩,是傅爷爷领养的小女儿,虽然没血缘,但是是傅爷爷从小养到大,跟傅家这边的关系也算亲近。
傅恩一路上都在同她说话,语气柔和地不能再柔和。
以前每年拜年,即便是傅爷爷在,她都没得到过这种待遇。
温苓知道原因,她昨晚跟傅怀慊睡在一个房间,这些旁支亲戚应该费尽心思打听到了她跟傅怀慊已经领证的事。
不止是傅恩对她热情,她下楼时,路过的每一个旁支长辈都对她和颜悦色,连她昨晚问有没有见过傅怀慊的几位长辈,都来主动同她说话,像是生怕她同傅怀慊说起他们对她不耐烦的事。
温苓余光看了眼身侧高大挺拔的男人,心想着如果大伯母还在,她一定特别为傅怀慊骄傲。
祭祖扫墓流程繁多,须得面带恭敬,不能冒失不能大笑,温苓站得太久,身子有点不舒服,傅怀慊让她去一边坐着休息,傅爷爷爷这么说,温苓便没坚持。
她走去平地上,坐在佣人带来的椅子上喝水,仰头看着不远处。之前每年她都是跟在傅爷爷身后,从没在这个角度看过傅家祭祖,这是第一次以上帝视角看过去。
一百多人穿着黑衣面容肃穆站姿规整给陵墓扫墓鞠躬,尤其是最前排的傅爷爷傅家二伯三伯还有傅怀慊几人,气质出众,个个挺拔,规模宏大,派头唬人。
也怪不得傅家底蕴深厚,一个家族能长久占据豪门地位,并不能只靠一枝独秀,即便嫡系子孙再优秀,也要同旁支企业互相依靠互相成就,这样才能在意外来临时,嫡系旁支互相抱团稳稳立在风暴顶端。
祭祖结束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一行人下山在别墅用午餐,温苓没在餐桌上发现傅怀慊的身影,她去问了傅爷爷,傅爷爷沉默一会说:“他应该还在山上。”
温苓眨了下眼。
傅爷爷叹口气道:“他父母亲的陵墓都在山上,估计要跟他们说会话吧。”
温苓没吃几口饭,她看了眼落地窗外阴沉沉的天气,便搁下碗筷,穿上大衣裹上围巾出了别墅往山上走。
天气并不好,冷风刮的厉害,把温苓的脸蛋都吹的发红。
她在陵园最前面看见了傅怀慊的身影。
陵园旁边种的是万年松,这种松树四季常青,并不会因为冬季便落叶枯萎,一片深绿中,傅怀慊穿着大衣,静静站在一处陵墓前。
温苓不敢靠近,大伯跟大伯母同葬,里面不止是大伯,还有大伯母的骨灰,曾经被她撞进池水里又被打捞起来的骨灰。
不同于寺庙牌位,她此刻有点怕傅怀慊会介意她站在大伯母的骨灰前。
她隔着十几米静静看着傅怀慊。
她觉得傅怀慊此刻应该很难过,他同她一样,没了父母,她总是会在某些时刻很想念父母,总觉得父母在身边会很好很好,她觉得傅怀慊一定也有过这种想法。
风还在吹,温苓鼻子被吹的不舒服,抬手揉了下。
傅怀慊此时看过来,朝她伸手,“过来。”
温苓眨了下眼,怀疑自己听错。
可傅怀慊朝她伸过来的手不是错觉。
她迟疑着走过去,走得很慢,就等傅怀慊一旦缩手,她立即规矩地停下,不去打扰大伯母。
直到她走到傅怀慊身侧,那只大手一直没收回去。
温苓看向陵墓上大伯母的照片,年轻又生动的一张照片,她超小声道:“怀慊哥,我适合来这里吗?”
傅怀慊声音很淡:“你是我的妻子,是母亲的儿媳,没有不适合。”
温苓纠结,仍旧小声,似乎怕吵到在陵墓安眠的大伯母:“可是,大伯母会不会——”
她话语打顿,总觉得不该提,可此刻又不得不提,“大伯母会不会生气?我当初不小心把她的骨灰盒撞进了池水里……”
温苓说着话时说,时刻注意着傅怀慊的反应。
她说是害怕大伯母生气,其实更怕傅怀慊生气她旧事重提。
傅怀慊面上没什么情绪,他道:“母亲性子很好,不会怪你。”
温苓脱口而出:“那你还在怪我吗,怀慊哥。”
话说出来,温苓又开始后悔,她不应该在这里问这个问题,不对,是她根本就不能问出这个问题,傅怀慊一定怪她,如果得了傅怀慊一句肯定答案,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是该说对不起跑下山,还是该僵硬着求原谅。
冷风呼呼吹着,温苓手脚发凉,她低着头,谨小慎微起来,“你当我没问吧,怀慊哥。”
她此刻不想听傅怀慊说怪她,或者说恨她。
傅怀慊却开了口,“不怪你。”
温苓猛地抬头,一双湿润杏眼明亮无比。
傅怀慊不知道是在对谁解释:“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在那一个地方撞向我,温苓你只不过是比较倒霉的那一个。”
“……”
温苓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傅怀慊的话。
有人就是想要在大伯母骨灰下葬那天让大伯母的骨灰落进水中以此来找一个最后奚落嘲讽大伯母的机会,她被人当成了棋子,被推了出去。
怪不得那天有人绊她,她以为是无意,所以,其实就是有人故意绊倒她,让她撞向路过的傅怀慊。
温苓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傅怀慊出国十年,她这十年来的担惊受怕只是她的自我揣测,其实傅怀慊早就不再憎恨她。
心里发胀,像是被轻松或者其他情绪充满,她一时半会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大脑空白,神经兴奋,她缓了一会,才同傅怀慊说道:“你跟大伯母说我怀孕的事情了吗?”
傅怀慊纠正:“你应该改口了,温苓。”
温苓眨了眨眼,脸上第一次浮现腼腆,“怀慊哥,我不好意思嘛。”
傅怀慊看着少女脸上罕见的腼腆,“随你,你习惯叫大伯母便这么叫吧。”
温苓重复问了一句,傅怀慊摇头:“没有。”
“那我跟大伯母说?”
“嗯。”
温苓便立即转身看向大伯大伯母的陵墓,脸上氤着放松的笑,她语气轻软:“大伯,大伯母,我是温苓,十二岁因为父母意外去世寄养在你们家,一个多月前我跟怀慊哥领证了,我现在肚子里还有怀慊哥的宝宝,宝宝很健康很健康,这得益于怀慊哥很健康的身体,当然更得益于你们生养出怀慊哥,你们不要担心怀慊哥孤单,再过几个月,就会有一个小宝宝陪着他啦,希望你们在天上也要开开心心……”
少女絮絮叨叨到的话一字不落传进耳朵,傅怀慊余光看着她,直到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立即拉住他的手,摁在自己孕肚上,“怀慊哥!第二次胎动耶!你快感受一下,这是不是宝宝在跟大伯大伯母打招呼啊?”
胎动一闪而逝,傅怀慊掌心没感受到波动,只有少女温热的体温和圆滚滚的肚皮。
他很轻地隔着衣服抚摸了下温苓的孕肚,看着温苓冻得通红的脸,说:“下山吧。”
温苓跟大伯大伯母告别:“大伯,大伯母再见,以后有空我会跟怀慊哥再来看你们的。”
出了陵园门口,还有一大段下山的坡路要走。
温苓此刻身心放松,完全地放松,得知傅怀慊不憎恨她不怪她那一秒,头顶上悬着的那把要她小命的刀倏地消失不见。
她偷偷掀眸看向傅怀慊,他面上没什么情绪,可温苓已经彻底不再害怕他。
“怀慊哥。”温苓突然喊他。
傅怀慊侧眸,“嗯?”
温苓朝他眨了下眼,一脸神秘地说:“我跟你说一件事。”
“说。”
温苓垫了垫脚,发现他太高了,她拧了下眉,“你蹲下来,我不想垫脚,今天站了好久,有点累。”
傅怀慊瞧她一眼,蹲下身。
温苓看准机会,一把跳上他的后背,她双手自然而然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她语气里带着小得意:“嘻嘻,我就是想让你背我下山,怀慊哥,你中计了!”
少女趴在他后背上,双手搂着他脖子,说话时热气喷在他耳朵上,他微微偏头,看不见少女的脸,眸底一闪而过一抹很轻的笑,他起身时,两只大手往后托住她的屁股,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嗯,我中计了,温苓。”
温苓开心了,趴在他后背,看他往下走,她小声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你会不会背我,怀慊哥,你没起来之前,我都想着有一半概率会被你扔下去。”
傅怀慊:“你怀着我的宝宝,我怎么可能扔你。”
温苓嘴角轻扬,提及宝宝,她又神神秘秘地说:“怀慊哥,其实我觉得这个宝宝是个小神仙,ta又能给我带来好运又能给我带来财运,ta还特别结实……”
她小嘴叭叭说着时,脸颊上突然落了一抹冰凉,她抬头看,语气惊讶又兴奋:“怀慊哥,下雪了!!!”
傅怀慊步伐平稳背着少女往山下走,闻言掀眸,丝丝缕缕的白雪缓慢落下,他接话:“嗯。”
雪下的不大但也不算小,温苓看着傅怀慊只穿大衣没带围巾,她松开一只手,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开两圈,然后温柔地把一半围巾绕在傅怀慊脖子上,嘴里说道:“怀慊哥,虽然不知道你是否嫌弃跟我共围一条围巾,但是我也冷,没办法全把围巾给你,所以你先忍耐下跟我共围一条围巾好吗。”
围巾才从少女脖子上解下,带着她的体温和馨香,傅怀慊没有说话。
温苓话是这么说,但她必须要傅怀慊说不介意,她的围巾可是很香很柔软的。
她微微收拢抱着傅怀慊脖子的手臂,狐疑:“怀慊哥,你真的介意我跟你共围一条围巾吗?你介意我就拿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