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休闲区那里坐着傅京曜的父母傅修德和李栾华。
傅爷爷知道了,傅家二伯二伯母也知道了,那么消息灵通的傅怀慊一定会知道。
温苓的呼吸停了下,脸色一点点变白。
不一会,她又把那口紧张恐惧到憋住的气息轻轻吐出来。
昨天傅怀慊问过她那一夜的事,她已经用朋友圈摆脱了那一夜是她的嫌疑,即便现在傅怀慊知道了她怀孕,也会认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其他男人的,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他没有跟她发生关系,她怀孕了,自然也跟他无关。
没事。
只要傅怀慊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那么她就不用担心害怕。
但傅爷爷的气是要平复的。
从她寄养傅家那一天起,傅爷爷拿她当亲孙女看待,眼下正值青春年华的亲孙女被男人搞大了肚子,还瞒着他打算偷偷做掉,温苓能想象到傅爷爷的怒气。
“爷爷,对不起。”
温苓低着脑袋,立即道歉。
傅爷爷睁开眼,铺满岁月痕迹却依然矍铄的苍老眼眸看着自家雪白可爱的孙女,皱纹遍布的大手重重拍了一下床头柜,动静巨大到温苓身体都抖了一下。
“谁欺负的你!”
浑厚苍老的嗓音夹杂着气愤和怒火,响彻在寂静的病房里。
温苓低垂着脑袋,抿着唇,扣着手心,沉默着。
打死她也不敢说出傅怀慊的名字。
傅怀慊没怀疑到她头上,温苓不会自寻死路。
可她又不能把傅京曜拉进来挡爷爷的怒火。
傅京曜对她很好,没做过的事,温苓不想让他为了护着自己承受长辈的严厉训斥。
她的沉默越发加剧了傅爷爷的怒火。
傅爷爷鼻息沉重,平日里慈爱平和的眼眸隐隐泛红,他胸口开始绞痛,皱着眉抬手压起了胸。
“爸!您消消气!”傅修德立即起身过来,体贴地给傅爷爷顺着后背,“小苓不想说,也别强逼着她说了,这事终究不好看,她心里兴许也难受——”
温苓没看傅家二伯,始终低着脑袋,好一会,她才开口,尽量平和的嗓音。
“爷爷,我没有难受,就是一场意外,也没有人欺负我,我跟他……是你情我愿,怀孕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流产是小手术,半个小时后就结束了,您别生气,我瞒着您是怕您说我。”
她只能把这件事说成你情我愿是一场意外来平复爷爷的怒火,傅爷爷要是知道她被下药才跟人过了一夜,估计会气到昏厥,傅爷爷有心脏病,温苓不能不顾傅爷爷的身体,她怕傅爷爷会被这件事气死。
可傅二伯却又开了口。
以宽厚长辈的身份关心她,语气和善,“苓苓,这里都是自家人,你要是受了委屈就说出来,我是跟爷爷看着你从小长到大,你从小就乖顺听话,从不惹事,这么漂亮也没有早恋,我们知道你的性子,不会轻易胡来,更不会随便跟男人上床,所以你不用说那些话来安慰我们。”
傅二伯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是个女孩子,被人欺负还大了肚子,因为女孩子家的羞耻心和脸面才说成你情我愿,我们都理解,但是我们作为你的家人,是想帮你,我们肯定不会说你的,你是受害者,我跟爷爷都希望你能勇敢说出来是谁,谁强迫了你,到时候我们肯定会为你出气!”
“强迫”两个字成功点燃傅爷爷才熄了一点的怒火,他推开傅修德的手,用手掌再一次重重拍向床头柜,看着温苓,浑厚愤怒地嗓音再次质问起来。
“苓苓!”
“你如果还把我当成是你的爷爷,就告诉我!”
“你肚子里到底是谁的孩子!”
温苓从没见傅爷爷动过这么大的气,接二连三的质问声让她眼眶也泛起了红。
可她如何能说。
傅爷爷见她红了眼眶,浑身一僵,原本是半信半疑她口中你情我愿的话,眼下却确定她一定是被人强迫了。
他怒火更上一层楼,重声逼问:“到底是谁的孩子!那个男人是谁!”
“是我的,爷爷。”
空旷寂静的病房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平静嗓音。
温苓听见这道嗓音,她脸色一僵,立即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不是傅京曜在替她遮掩。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第07章 chapter7
是傅怀慊。
黑色羊毛西装修饰着男人那具充斥着蓬勃力量感的高大身躯,男人眼眸深邃却无任何温度,看过来时,那双灰褐色眸底的情绪平和又淡漠。
心跳一瞬间加快,呼吸也变得困难。
温苓那一秒像是得了心肌梗塞,身体保护本能反应促使她脱口而出。
“不是!”
“不是他的!”
完了完了她完了!傅怀慊怎么会知道!
她已经用朋友圈在傅怀慊那里摆脱嫌疑了啊!
现在傅爷爷在这里,傅怀慊不会对她做什么,但是等傅爷爷不在,她的小命估计就和肚子里那个还没成形的小孩一样任人宰割了。
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肚子里是傅怀慊的孩子。
绝对不会。
温苓不敢多看傅怀慊一秒,目光飞速从他平整的西装上移开,紧张地绞着手心,呼吸一点点凝滞。
两人完全相反的说辞,老爷子自然更相信当事人温苓的说辞,更何自家孙子的说辞实在荒谬。
他瞪了一眼傅怀慊,火气值飙升:“你平常对苓丫头看都不带看一眼的,她怎么会怀你的孩子!你别在这里搅浑水!”
傅怀慊看向温苓。
羽绒服褪掉,她里面是一件淡粉的丝绸衬衣,将她瘦弱身体裹得像是一张纤薄的纸,站在洁净空旷的病房里,摇摇欲坠着,像是下一秒就会晕倒在老爷子的病床上。
即便这么瘦弱,但她面上坚定。
他不再说什么,漠然地走去沙发上坐下。
傅爷爷闭上眼,调整了下自己濒临失控的情绪。
刚才怒气上头,忘了自己这个小孙女,性子娇气又胆小,问话应该温和些。
“爷爷刚才太生气了,说话语气有点重,你别生爷爷的气。”
“没有生气。”温苓摇摇头。
傅爷爷脸还是板着的,语气缓和了些,“你如果现在不想说男方是谁,爷爷只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苓苓。”
“好。”
自从傅怀慊超出预料出现在这间病房里,说出那句话,温苓的精神就紧绷着,回答着傅爷爷的话,低垂的余光不自觉注意着傅怀慊那边。
与其说是注意,更像是警戒。
傅爷爷:“我先问最关键的一个问题,苓苓,那人是不是强迫你?”
温苓顿了顿,几秒后摇头,说法始终如一。
“不是强迫。”
她心里是委屈的,傅怀慊也被下药了,他跟她那一夜都是身不由己,如果彼此都清醒着,她不敢靠近傅怀慊半步,傅怀慊也绝对不会压着她一整夜。
说到强迫,也只能说是给两人下药的始作俑者在强迫两人发生关系。
傅怀慊跟傅修德是面对面而坐,他原本是在跟傅修德对视,听见温苓那一句回答,淡淡掀了下眸,瞧了一眼那具摇摇欲坠的单薄身体。
乌黑柔亮的长发绑在脑后,纤细脖颈和耳朵袒露着,右侧那只雪白耳垂,现在上面是一只蓝色雏菊的钻石耳钉。
而她昨天戴的那只白色珍珠耳坠的一只现在正静静地躺着他西裤口袋里。
傅爷爷心里稍稍松口气,不是强迫就好。
又问:“他家世清白吗?”
傅怀慊家世算清白吧?
毕竟有傅爷爷这么正直的长辈在。
温苓点头:“清白。”
“可有什么不良嗜好?比如赌博酗酒?或者其他违法犯罪行为?”
“没有。”
傅爷爷再问:“男方可托付?”
温苓余光里能看见傅怀慊的西装裤,那是跟傅京曜的休闲长裤完全不同的风格,规矩刻板到一丝不苟,连西装裤脚的对褶都整齐如一。
听傅京曜说,傅怀慊从小到大都是这幅一丝不苟规矩到古板的脾性,从不做逾矩的事,读书要读到最好,即便有着一张能迷倒万千少女的俊美脸庞和家世背景,也从不拈花惹草,私下的娱乐活动更是少之又少。回国这半年,温苓见过他寥寥几次,他的穿衣风格百年不变,各式各样板正考究的西装三件套应该堆满了他的衣帽间。
两人性格完全相悖。
重要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渊源,傅怀慊那么憎恨她,只这一点,他对她而言,绝对不是可托付一生的人。
她没开口,只轻轻地坚定地摇头。
温苓想起了十二岁那年把他母亲的骨灰盒撞进金鱼池里的事,她当时以为傅怀慊眼神冰冷看她只是憎恨她的粗鲁行为,后来才得知,傅怀慊的母亲在嫁给他父亲前,只是一个在水族馆工作的人鱼扮演演员,如此一个普通人嫁进豪门,必定会遭到很多不怀好意的讥讽。
事实也是如此,所有人都拿傅怀慊母亲的工作经历取笑讥讽过她,温苓那天一个不小心,让他母亲的骨灰盒落进金鱼池,造成的影响便是在傅怀慊母亲下葬后更多人私下嘲笑他母亲骨子里就下贱,本就是一条供人取乐的人鱼戏子,即便成了豪门太太,死后还不是一朝被打回原形,连骨灰都得要进水里游一圈。
所以温苓清楚知道傅怀慊有多恨自己,如果今天她坦白承认肚子里是傅怀慊的孩子,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越想越害怕,温苓的脸逐渐苍白,她紧紧咬着唇,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傅爷爷,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去——”
老爷子看她煞白的脸色,心里担心,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叹了口气,“你回去休息吧,不过爷爷有些话要跟你讲。”
“您说。”
“流产的事你要三思。”
温苓很轻地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