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那双白色的人字拖往客厅储物柜走去,想拿吹风机,把被淋湿的床单吹干。
居民楼隔音太差,不知谁家的老人手机,在整点报时。
“现在是北京时间,两点整。”
雨停了,屋内视线里到处是水波一样晃动的蓝。
客厅这张狭窄的沙发,不知道在这放了几十年。
沙发上躺了一个人,颓废把身子蜷缩在那张旧沙发上。
“祁司北。”林雨娇握着水杯,站在茶几前愣愣喊他,“你怎么睡在这里。”
他睡眠很轻,被她喊醒了也什么话没说,睁开眼从臂弯里看着她。
一身白色睡裙的人捧着水杯,站在没开灯的客厅里。白裙子的边缘像在雨夜里溶化开了一样,变成很淡很淡的晚风,朝他温柔吹拂过来。
“干嘛。”
被喊醒的人声音很低。
她放下水杯走过来,用手背轻轻碰了碰祁司北的额头。
烫得她的手颤了颤。
“你发烧了。”林雨娇蹲下身,很认真地看着他说。
没声音回答她,于是她固执一直这么蹲着。
“林雨娇。”
躺在沙发上的人察觉到她一直没走,不耐掀起眼皮。
“你要这么看我一整晚吗。”
“你去巷口的诊所,打一枚退烧针。”蹲在沙发前的人仰着脸耐心跟他解释,“感觉已经烧得温度很高了,不能硬撑着。”
祁司北还是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淋了一场雨,估摸着现在烧到三十八九了,确实烧得有点神智不清,有时候根本听不清林雨娇在讲些什么。
她还讲话还慢吞吞的。
只看得清她唇角那颗不小心蹭上去的水珠,晶莹剔透,是她刚喝完的那杯水留下的。
水珠顺着唇角划落,落在她的锁骨上。
月光透过窗玻璃,朦胧散开。
林雨娇想起自己的床头柜里有一支温度计,起身去房间里拿来了。消毒完之后,递给了躺在沙发上的人。
“你先自己看一下,烧成什么样了。”
祁司北懒懒接过去,往后仰着头,含在嘴里。
冰凉的水银触碰着滚烫的舌根,他闭上眼,胸膛的呼吸规律起伏着。
依然一动不动。
林雨娇看着有点急,她从小体质不好经常发烧,葛雯摆摊忙碌没有时间带她去医院,这么多次发烧感冒,早就让她很早就会用手摸额头试探到底有没有发烧了。
祁司北的样子,看起来是高烧。
她没多想,去房间里随便套了一件可以外出的米白裙子。
站在沙发前,动手去拉祁司北。
他的腕骨被冷风吹得,在她手心里,一阵阵发冷。
“小北。”林雨娇叹了一口气,不依不饶想拉他起来,“我带你走去医院吧。”
躺在沙发上的那颗银发凌乱的脑袋,微微动了动。
他听不清她讲话,嘴里含着那支温度计,烧得迷迷糊糊的看了她一眼。
耳朵里全是窗外的风雨声。
还有她的嘴一张一合,说出听不太清晰的那句话,他只听得到半句。
“小北,我带你走。”
窗外的蓝雨汹涌敲打着窗台。
沙发前的林雨娇还在认认真真,低着头去想怎么把他拉起来。
手里捏住的那只手腕突然一转,反手握住了她。昏暗里,祁司北手腕上的青色纹身张狂刺进眼底。
因为体形的差异,他再怎么生病,稍稍用力,她也完全没有办法反抗。
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往他身上倒了下去。
手在他身上胡乱找了一个支撑点,抬起脸。
两人之间,只隔着那支透明的温度计。
还好隔着那支温度计。
林雨娇脑子里的想法刚一闪而过,下一秒。祁司北神智不清,像只狗一样凑过来。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湿润滚烫的是他的眼泪,还是汗水,林雨娇分不清。渗入了她的颈窝处最敏感皮肤里一样,灼热。
祁司北咬着温度计,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委屈,又含糊不清。
“好。”
“我跟你走。”
逃出这一场暴雨。
别丢下我。
第25章 butterfly
Chapter25
凌晨四点,林雨娇带着祁司北下楼,碰见了一楼住着的王阿姨,卖凉皮刚收摊回来。
知道他们去医院以后,王艾琴递给林雨娇一串电瓶车钥匙。
“烧这么烫,别耽误了。”
她让林雨娇开她的电瓶车,送人去医院挂水。
居民楼下的铁皮车棚上,还有雨积水,晚风一吹,哗啦啦往下流淌。
带着铁锈的气息。
车棚中间挂着的灯泡,附着一层灰尘。暗白的光线透过灰尘,落在侧着身懒懒坐在后座的人脸上,灯光叫嚣折射在银色耳骨钉上。
他生病大概很难受,穿着黑色夹克外套,一直弓着身子。
烦躁地想躲避车棚顶上那盏灯的光线。
林雨娇看到了。
转过身,慢慢抬起手,在他眼前挡住那盏灼目的灯。
“这样呢,好点了吗。”
纤细的手指影子,像一只蝴蝶一样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祁司北察觉到刺目的白光被挡住,微微掀起眼皮。
蓝色昏暗的雾水夜,温和宁静,仰头看到的是林雨娇认真的眼眸。
她在为他挡光线。
也许是这个举动,有点眼熟。让他忽然想起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雷雨把那个盛夏夜晚淋得发烫。那时候祁司北和朋友在外面玩到凌晨三点回家,在上禾路的小巷里,碰着兼职夜班,凌晨下班回来的林雨娇。
她没看见他,专心盯着地上。
套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蹲着身子,在给巷口一只被淋得瑟瑟发抖的流浪狗撑伞挡雨。
后来那些放晴的夜晚,祁司北有时候从隔壁小卖部里买了烟,随性倚在巷口那个绿满青苔的角落里抽烟,就会突然想起那个落魄的雨天。
想起林雨娇好笑站在雨中,为狗撑伞的这事,就低下头笑得肩膀发抖。
倚着墙站的人,比这条破败阴暗的小巷,还堕落。
惹得几个看起来很乖的晚自习下课结伴回家的高中生,站在巷口徘徊,根本不敢经过他面前。
又忍不住慌乱打量他几眼。
雨天。
落难的小狗,会有人撑伞。
-
电瓶车开出了居民楼附近。
诊所在几条街外,凌晨的马路空无一人。林雨娇开着电瓶车,只听到耳边呼啸的晚风。
上禾路高高低低的上世纪旧楼房,飞快倒退。
晚风里是巷子里的潮湿霉味,混着那些居民楼阳台上挂着的衣服洗衣粉的气息。
祁司北没抓着她,双手随意撑在身后,仰头去看前方的路。
晚风自由吹起少年的头发,露出锋芒难近的眉眼。
红绿灯路口,前座的人从后视镜里看见他这样子的姿势,怕祁司北掉下去,转头告诉他坐好。
“怎么。”后座人侧过脸,脸在夜色里顽劣不羁,“要我伸手抱你啊。”
梧桐落叶纷飞的十字路口,红灯变成黄灯。
老城区路不好走,林雨娇是真的怕他掉下去。攥着变速器的手紧了几分,声音很轻:“那你伸手吧。”
“伸手干什么。”祁司北仰着脑袋,发着烧的人吹了一趟晚风清醒了一点,恶劣咬了每个字的重音。
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