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他们十六岁第一次见面的城市。
首付八十万,小区环境干净,出门走十几分钟就可以到她的律所。
那只猫也很喜欢。
趴在飘窗上晒太阳,阳光照得它背上的白毛软软发光。
有时候林雨娇觉得,其实猫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跟着他们有家了,就很开心。
那阵子她手里有活忙,虽然祁司北每天更忙。但装修的事情还基本都是他在琢磨,既要费尽心思想她喜欢的风格,又怕打扰到她工作。
每天北京杭南两头跑。
风里有了夏天的生命力,日光晒得巷子里的老电视机不停罢工变成雪花屏。西湖边的柳树里又传来百来只蝉嘶叫。
新房刷完墙的那天,所有的朋友都来了。
房子还是毛胚房,满地堆着油漆桶和装修材料,但大家谁都不想走,也神奇地在无法落脚的房子里,都能找地方坐下来。就连一向不会坐地上的谈灼舟,都找了个倪雾旁边的空位置坐着。
日光从窗外落到每个人脸上。
这样的场景,明明只有梦中才会有。
这群人在一起,不知是谁带的头,先是起哄让祁司北请客吃饭,再是从小区楼下新开业的酒吧拿了卡牌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先是程译野朝边上使了个眼色,再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忽然开始偷笑。
就林雨娇一个人不知道他们都交头接耳什么,懵懵看向坐在对面的祁司北。
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领子上沾了点白色墙灰,乌黑的瞳孔里有几分散漫知情的笑意。
还挺享受。
果然,没过多久程译野就站起来,干脆连游戏规则都懒得演了,起哄他们两个亲一个。
他拽着祁司北起来,后者看似一句话没说,人很轻易就被程译野拽起来了。
“不要了吧。”林雨娇耳根红了,笑着摆手,越是撞入站着的人似笑非笑的眼底,越躲闪。
起哄声越来越大。
她只是笑,躲到倪雾身后,
最后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一直到黄昏时分,大家各自在小区门口告别。送走了朋友回到房子里收拾东西,林雨娇抬头,发现卫生间的窗口,能看到杭南夏天殷红的夕阳落日。
她举起手机,站在窗口去拍夕阳。
猫也跟着进来了,围绕着她的脚边蹭来蹭去,用爪子在抓阳光。
门响了一下,身后投下来一道高大的影子。
祁司北低头抓起猫后颈,轻放到了门外。猫在门板外不满叫唤了几声。
“你干什么赶它。”林雨娇举着手机不解回头。
他低头,光线落在黑发上,锁骨撑起宽阔的冲锋衣。
“小朋友不宜看。”
她举着手机,没想到祁司北走过来,什么话也没说就开始抓住她的手腕亲她。腰被抵在洗漱台前,隔着身上裙子的布料,清晰感受到大理石材质的硬感。
他一直没戒烟,白天她还见祁司北蹲在屋外的楼道里抽过烟。这个吻吻得那样深,她却尝不出什么烟草味,只有薄荷糖的凉感。
进来之前他嚼碎了一颗薄荷糖。
不是心血来潮,是早就蓄意已久的一个吻。
水龙头被向后退的林雨娇误碰打开,水珠哗啦啦溅到两人衣服上,画面越发不可收拾。
逆着光,那双总是让人觉得不好接近的眼睛,在她面前只剩下委屈。
“白天为什么不亲我。”
从小到大很多东西,都要她一个人拼命去努力,用尽全力去抢才会有。
在祁司北这里,只要一个吻,撒一下娇。
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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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想洗掉有寓意的纹身,祁司北每一次出现在大众视线里,都基本穿着长袖。
距离那个路灯突然断电的漆黑马路,连朋友都看不下去那个睡梦中都在痛苦的少年,轻声安慰他“祁老师你一定红透半边天”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0绯闻0恋情传闻,外界几乎无法从他身上拍到任何私生活,只有每年稳定发行的新专,势不可挡横扫乐坛各大奖项。
他不是任资本摆布的提线木偶,是野心勃勃谁也不会让的天才。
某次采访,记者问他从来不写情歌的人,那觉得到底什么是爱。
祁司北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背面有一圈字母,那是一个人的名字,连通着最终流向心脏的那根血管。
是从来不相信爱的人,最后成为唯女朋友主义者。
这段采访很长一段时间都霸屏了视频软件。
同年,他在机场被人拍到手机页面没关,显示的是网易云主页。照片传到网上,即使模糊不清最终还是看清楚了他的ID,Catch a butterfly。
那一年,祁司北的第一场个人全国巡演开票,几秒之内一抢而空。
个人海报的画面设计,是他站在立麦前张开双臂的背影。字体是他自己手写的,飘逸自由,只有一句话。
“山登绝顶我为峰。”
演唱会的最后一场节目,台上只剩下钢琴和突然之间穿着校服上台的少年。
他说这是一首特别的歌,因为是他写的第一首love song。
这次不是高一的时候主席台下微弱的手机手电,是几万束荧光棒的光,星星点点。
全场尖叫声里,他按下钢琴的第一个音。
“这首歌,献给我的蝴蝶。”
“我的beloved(挚爱)。”
灯光暗下来,没有伴奏,没有和声。这个世界干净到仿佛只剩穿着校服永远向前奔跑的少年,和那个十八岁永不停歇的夏天。
-
同天晚上。
林雨娇在舟川出差工作,结束了和几个合伙人之间的应酬,她没留意喝得有点多,一个人打车回住宿的路上才觉得胃疼。
出租车经过老城区。
突然很想下去看一眼,于是中途下了车。
上禾路的小吃店在夏夜里飘着浓重劣质的油烟味。小卖部还开着,电视机沙沙地响动,开店的还是那个老婆婆。
她坐在昏暗逼仄的角落里,跟几个来乘凉的老人,不厌其烦讲着曾经有个一头银发的少年,每次来买烟总是给她多塞钱。
次次买的都是黄鹤楼。
路的尽头有一颗星星,消失了又升起来,亮得顽强。
在这世上,只要还有一口气活着,万事都有可能。
晚风吹得角落里的潮湿水味弥漫。林雨娇走入巷子里,推开居民楼生锈的铁门上了楼。
楼道里的小广告,有的是新贴的,有的是几十年前的。
灯又停电了,只有一片朦朦胧胧的蓝雾。
她站在曾经住过的出租屋门口看了一会儿。
隔壁邻居推开门,认了她半天,竟然把林雨娇认出来了。
和善的中年女人端着手里的洗菜盆子呵呵傻笑:“小姑娘,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回到上禾路啊。又来租房子啦?”
“租不了了,这房子前几天就被人买走了。都六十多年前的老房子了,我就想不通,怎么还有人买。”
“谁买的?”林雨娇也想不通。
“那个房东带他来签合同的时候,我见过。戴帽子戴口罩,没看清脸,长得还蛮高的。我家孙女还一直说他好看。”
中年阿姨一边洗菜,一边絮絮叨叨。
彻夜的水汽渗入墙壁,剥落下的墙灰坠入夜色全都变成蓝色碎片。水泥楼道返上来说不出的气息,混杂着烂菜叶浸泡在盆水里的湿。
楼下传来脚步声。
酒劲上来了。林雨娇头有点发晕,伸手扶住墙。
咬咬牙觉得自己还能走。逞强往下又走了一步。
踩空了一个台阶,下坠的瞬间,被往上走的人一把摁住。
“就是他买的。”那个阿姨抬起手扯着嗓门告诉林雨娇。
狭窄的楼道,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看见十八岁的祁司北就站在她面前。
深蓝色的校服还是不喜欢好好穿,吊儿郎当外敞着,发丝间还有演唱会结束的时候飘落下的几根彩带,在黑暗里闪烁。
“同学。”林雨娇脑子不是很清醒,看到他这幅样子,记忆也回到以为自己也还在上高中。
表情一脸认真,“我们不熟。你不要抱着我,我可以自己走。被教导主任看见了我们都说不清楚。”
祁司北微怔之后,笑得又像个混混一样顽劣,逼近她的眼睛。
“那你要不要跟我早恋,我罩着你。”
这些年,他会特意有心去找跟他们一个高中的朋友了解,找人打听。
他知道她的青春过得不好。
如果有一天能重返十八岁。
等你下课,等你回家。
一起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