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当然不会傻呆呆地直接去长河找人,之前和长河在京的负责人周立聊过一次,人家的态度模棱两可,很明显瞧不上康达这个小公司。
她详细研究了周立的资料,发现他在做机械设备市场之前就和华瑞有过冲突,之前也参与争夺万利那个实验室的控制权,几方打得火热。她又重金收买了周立身边最得宠的一个女人,知道了更详尽的资料,隐约透露出中信对康达的注资、华瑞也在争夺这批货的意思。
有时候有人争才是香饽饽,尤其是和竞争对手争。
而且外界早有传闻,这个周立和费南舟、谢成安的关系很差,他之前一个女人就是被谢成安给撬走的。
一个礼拜后,周立的秘书果然打了电话给她,提出想要进一步谈的意思。
两人在朝阳那边的一家茶楼见面。
许栀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双方很开心地签订了协议,周立还提前给她打了款项。
双方道别,她笑着起身跟他道别,又从随身的小拎包里拿出一个小礼盒递给他:“这是我去香港的时候看到的,不值什么钱,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周立笑着收下,让秘书送她,回头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枚鸡油黄的印章。
这印章质地不错,就是这雕工不敢恭维,像是小孩子刻的似的,雕工粗糙滑稽得不行。
怪不得舍得拿来随手送人,确实是不怎么样。
但像他这样什么都不缺的权贵阶层,看久了还有点可爱,挺顺眼的。
他提一下嘴角,摇摇头,拿起手机拨通了谢成安的电话。
过一会儿,那头被人接起,是个懒洋洋的声音:“嘛呢,大早上的?”
周立呵呵:“那我挂了。用得着我的时候哥哥长哥哥短,事儿办完了就一脚踹开,你跟费老二真一个德行!”
谢成安笑起来,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笑过后道:“事儿办成了?”
“嗯。为了稳住姓商的,我还预付了定金呢,回头要拿不出来,我拿你是问哦。”
“回头这公司都改姓费的了,你还怕拿不到钱?上中信大厦堵人去。”
“其实他完全不需要这么急啊,这不早晚的事儿?”
“他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行了,这次的事儿谢谢你,回头我请你吃饭。”谢成安说。
“别了,又给我整一桌变态辣,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哥俩这么折腾。”周立哼笑。
换来谢成安一连串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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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南舟之后根本没有联系过她,许栀一颗心落了地。
他日理万机的,应该也不会为了那么点儿小小的兴趣折腾她吧?
直到年前,快到了新一轮注资协议的约定期,她觉得达到效绩不成问题,拿了数据过去找他。虽是例行汇报,多少也带着点儿炫耀和挑衅的成分在里面。
“许小姐,这边请。”他的新秘书特别漂亮,蜂腰长腿的混血儿,身高175,整个一索腿女郎,许栀的目光一直在她腿上扫来扫去,很想摸一把。
她一个女人都受不了,他是怎么忍得住的?
“好的,谢谢你。”她明媚一笑,推进了办公室。
费南舟低头在看一份文件,神情挺专注。
他气质清冷,五官冷厉,一身笔挺的西装很修身,不说话的时候也有不容忽视的气场。
许栀那点儿暗搓搓的得意在看到他之后就很自然地收了起来。
刚要说点儿什么,目光一瞬凝住了。
他的办公桌上东西不多,除了文件就是一个笔筒,现在笔筒旁边多了一个摆设,是一枚小猪造型的鸡油黄印章。
不会这么巧吧?
这印章雕工挺拙劣,恐怕翻遍整个北京也找不出第二枚。
许栀那一刻心里闪过很多念头,似乎快要抓住什么了又似乎什么都抓不住,一颗心像是吊在了悬崖边。
“你来了?坐。”他从文件中抬头,很自然地起身招呼她。
许栀盯着他,忖度着这张平静面孔下的隐藏着的另一张面孔,有些吃不准。
她喜欢温柔沉静的他,但他似乎又不仅仅只是那样。
之后聊数据聊效绩的时候,他没提那枚鸡油黄印章的事儿。
许栀警惕地望着他,原本得意的心情瞬间熄灭,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总感觉他的笑容里有更深层次的含义,连夸赞她都像是在嘲讽。
许栀得罪不起他,不想跟他撕破脸,起身告辞:“那我回头再来拜访。”
“我送你。”费南舟起身。
他果真亲送她到楼下,蛮客气的,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漏。
许栀知道她应该拍拍屁股走人,形势比人强,但她多少还是有点怄气,转身时又笑吟吟地顿住,千娇百媚地跟他说:“费先生纵横权场,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在这京北的地界上,谁不卖你三分面子?犯得着还使这种小计策吗?”
费南舟微怔,但也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已,失笑道:“许小姐指的是?”
那时他真的没明白她的意思,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枚印章的事儿,那是谢成安从一朋友那儿得来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送给了他。
他平时很忙,对这些摆设不上心,觉得挺别致就随手搁到了办公桌上。
怎么可能那么无聊专门寻来逗她?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枚印章其实是出自她手,只是一个巧合。
或者换句话来说,谢成安当时确实有了几分作弄他的心思。
不过他这个当事人不明就里,自然也没得逞。
许栀显然不信,狐疑又倔强地望着他。
费南舟觉得莫名,却也只是笑笑,很包容很宽容的那种笑。
许栀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又恨不起他来了:“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
她总是这样说风就是雨,费南舟却觉得自己受用得很,以至于他一度觉得自己昏了头。
“我送你吧。”他的语气很温柔。
平日高高在上又冷峻傲慢的男人偶尔流露出的一点温柔,那才叫稀罕,实在是能溺死人。
他天生就是一双寡淡狭长又贵气的眸子,可这双冷漠的眼睛也同样深邃,映着笑意时如山一样深沉,让人不能抗拒。
许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而且意志力非常薄弱。
坐在他那辆轿车上时,她好后悔,恨自己没有节操没有自制力,他说两句软话她就缴械投降了。
窗外的景物往后退得飞快,可见车速之快。
不知不觉暮色四合,街边的一盏盏路灯次第亮起,像悬浮在黑夜里的一颗颗明珠。
车窗闭合着,听不到一丝风声,空气里格外安静。
他习惯性地关着前后座的隔音玻璃,让后座的空间更狭小,许栀浑身不自在,目光四处飘。看了会儿窗外撤回来,迟疑回头。
费南舟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
他坐姿很松弛,长腿自然地岔开,质地挺括的黑色裤管微微往上卷起,小腿折起的地方隐约可以窥见肌肉的轮廓。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睁开了眼睛。
许栀像是被烫到,飞快移开视线。
但是她知道他还在看她,他的目光太有存在感,她被他看得脸上都好像要烧起来,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绷了会儿她到底还是转过脸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费南舟笑了。
“你笑什么啊?”
“不好意思。”他努力压着笑,说,“我每次听你说话就很想笑。”
娇滴滴还有点无厘头,透着一种刚出社会的清澈和愚蠢。
做事还有一股莽劲儿。
不过她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她这人挺会交际,平日对其他人也蛮圆滑。他发现她只是在他面前这样,似乎对他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虽然很奇怪,但并不讨厌。
许栀:“……”
她后来不打算跟他说话了,好像是有点生气。
费南舟从侧面多看了她几眼,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她刚想说随便,就听见他淡淡道:“别说‘随便’,我这人不太随便。”
许栀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过一会儿她又觉得他这话不对了,生气地说:“你什么意思啊?你不随便,我就随便了吗?”
“好好好,我随便行了吧?”他的语气很无奈。
许栀从侧边偷偷打量他,车里灯光黯淡,只有窗外掠过的些许余光洒在他身上,是慵懒的,但似乎又是冷漠的、漫不经心的。
他不太想搭理一个人时,就是这种表情。
许栀想起了那日两人一块儿喝二锅头时,无意间提起他的前女友时他那副无可奈何又讥诮的口吻。
但也不多说什么,甚至连贬损的话都不愿意评价一句,只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屈尊去哄女人?
费南舟有点儿大男子主义,喜欢你的时候会把你捧天上,不想哄的时候分分钟翻脸,给你个眼神都嫌多余。
他的外号很多,跟他不对付的私底下喊他“费老二”,因为他上面还有个堂哥,在北地某省的军区当参谋长,很有名很厉害,圈外人喊他“京圈太子爷”,但圈里人绝不这么喊,知道他忌讳这个。而且严格说起来,他老子虽然厉害,但还达不到通天的那地步,喊这个忒得罪人,也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意思。
可能是觉得她真的太磨叽了,后来他做主,带她去一家他朋友开的馆子里试菜。
又是一家花园餐厅,他似乎对这种自然风光的餐厅情有独钟。
只是不知道夏天在这样的餐厅里吃饭,会不会被叮得满身包。
许栀托着腮帮子在那边偷乐。
没想到开个小差就被他抓包了,他手里的筷子敲敲桌面:“笑什么呢?”
她抬头看他,可不怕:“笑你喜欢被虫子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