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谦这时在前座回头,笑着提醒:“许小姐,楼上可是有京台的新闻分社。以费先生在京圈的地位,他身边但凡有异性都能报道上个三天三夜。您要是不在乎,可以尽情地在这里和先生叨嗑到明天天亮。”
胡说八道,没他同意哪家报社敢报道他?!
许栀脸上麻麻的,想上车又拉不下那个脸。
沈谦从驾驶座下来,弯腰打开后座门。
费南舟下了地,亲撑一把黑伞,缓步上了台阶,替她遮在了身侧:“真不走?”
许栀陷入头顶他微笑的一双眼里,他笑起来太好看,光风霁月,毓秀风华,哪怕是目中无人的上位者姿态也自然到让人无可指摘。
从始至终,他压根没看一眼徐沐阳,直接无视。
看到这里,徐沐阳哪里还看不出两人的关系。
这位开着千万豪车、气度不凡的“费先生”,显然是许栀的……徐沐阳忍不住偷看他一眼。
就算摒弃身上昂贵的行头、象征着权贵阶层的车牌……光是只看这个人本人,一角侧脸已经足够英俊逼人,气度不凡,那种旁若无人的姿态,让人兴不起任何与之争斗的念头,甚至连产生都不会有。
就连他的司机,都能把他衬得像是地里的土鳖。
徐沐阳的自尊心好似被碾到了脚底。
许栀到底还是上了他的车。
费南舟转身时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她肩上,像是宣誓主权,回头还看一眼徐沐阳,干了件沈谦都意料不及、瞠目结舌的事,那就是邀请徐沐阳一道上车,送他一程。
徐沐阳本来想拒绝,目光一触及那双凉淡的眸子,拒绝的话就出不了口了。
上了车后气氛就不太对劲。
徐沐阳只想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谁知沈谦跟他搭话,问他是哪里人,在哪儿工作。
徐沐阳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代了。
“年轻人还是要多努力啊,趁着年轻,拼出一番事业。”沈谦说着,不忘从后视镜里窥探费南舟的神色。
他闭眼靠在后座假寐,不置可否。
沈谦心里叫苦不迭,继续干这种low到不行的事:“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有了钱有了地位,何愁没有美人陪伴?年纪轻轻把精力都浪费在追女孩子身上,可就得不偿失了。而且,再好的凤凰也要择梧桐木来栖息,你说是吧?人要是不自量力没点儿自知之明……”
这都可以算明示了。
许栀忍不住回头看费南舟一眼,总觉得他今天莫名其妙的。
……总不会是他让沈谦这么说的吧?应该不至于。
这跟他亲自下场有什么区别?
他向来自视甚高,这种平日都懒得多看一眼的小人物,怎么可能干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那不是自降身价吗?
可要说不是,他今天也太反常了,干嘛要让徐沐阳上车?
还这么高调,开辆京A8的豪车出来显摆。
第19章
徐沐阳半道就下车了,之后车里就是一片死寂。
费南舟仍旧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似乎也没有跟她说话的兴趣。
许栀原本还有那么一丝不忿,渐渐的反倒生出些不安来。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直到车开进小区,四周丛林茂密,月色下树影婆娑,偶尔风吹过摇动一大片的阴影,像是藏着什么魍魉鬼怪。
许栀屏住呼吸:“费先生,你在前面放我下来好了。”
他没答,反问她:“最近过得好吗?”
许栀迟疑了一下:“挺好的。”
费南舟:“我看也是,就像跳出笼子的小鸟,天高任鸟飞,可不惬意得很?”
许栀没想到他能把冷嘲热讽的话说得这么有新意。
她讷讷地看了他半晌,想生气又不知道怎么生气的样子,怪憋屈的。
她不搭理他了:“就这边停下好了。”
费南舟也没挽留她,把她在单元楼门口丢下就走了。
许栀望着车背影:“……”竟然就真的这么走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向来就是这个脾气。
还说什么都要说开,他自己有时候的脾气也别扭得很。
其实她这次倒是冤枉他了。
他是个当断即断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生气,更不会因为一些小事纠结很久,起因是两天前遇到钟鸣时,钟鸣无意间提了一嘴她和她父母案子的事儿。
费南舟才知道她母亲就是周春芳。
西山龙胤。
这场雨淅淅沥沥下到了半夜,从露台上往下望去,庭院里的白梨花零落成泥,铺满了沾满夜露的青石板台阶。
深秋的夜晚有些凉,已经分不清秋与冬的界限。
阿姨来过一次,迟疑地劝诫他早点休息。
费南舟和煦笑笑,说他知道了。
阿姨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敢过分劝,替他拿了件外套。
那外套费南舟没有穿,只扔在桌角,香烟一根接一根抽着,很快便戳满了铁艺桌上的烟灰缸。
他胸腔里有一种闷窒苦涩的味道,像是有一根弦在慢慢收紧。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头绪,便如千丝万缕的线索集结一起,很容易便能理清。
费南舟没那么自恋,当然不会觉得每一个女人都要喜欢他,他也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但许栀一开始对他的态度,和后来的态度转变大相径庭,甚至有唯恐避之不及之感,难免不让人心生疑窦。
以及这些日子以来她纠结又奇怪的态度。
他眸光微闪,后来,到底是拨了电话出去:“韩平,替我查一件事。”
-
费南舟最近对她的态度挺奇怪的。
许栀说不上来来奇怪在哪儿,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随便了。
甭管有意还是无意,他本来时不时还要撩拨她两句,最近他都没怎么在她面前出现,就算碰到态度也很正经,俨然一个长者,和他待旁人的态度一般无二。
许栀还挺不适应的。
新产品上市后,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运营,许栀拿着拟定好的方案去了中信资本。
当然汇报是假,简单来说是缺倾销的渠道了,想趁机去打打秋风。商修平当然不好意思开口,但之前的会议中话里行间已有这种意思,许栀从善如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些事儿不需要领导开口,自然要主动去做。
费南舟什么人?一个照面就明白了。
方案他只翻了半页就合上了,扔到一边给自己点了根烟。
许栀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费总……”
他没搭理她,烟雾里的面容有些冷峻。
许栀忽然有些害怕这样严肃的他,不知道自己哪儿触到他的禁忌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默默杵在那边等他将这根烟抽完。
半晌,他将只剩小半截的烟头揿灭在烟灰缸里:“商修平让你来的?他自己是没嘴没腿吗?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女孩子成天给他拉投资凑局跑动跑西的?”
许栀忙道:“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费南舟的脸色更冷:“那你的脑子呢?他明摆着利用你!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饭局,让你一个女孩子又敬酒又劝酒的?他不知道这什么意思?你是他的合伙人又不是他下属,他拿你当什么使呢?!”
他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许栀都被骂懵了。
可他的话也委实不客气,就差指着她鼻子骂她是三陪了。
许栀有时候脸皮厚是因为知道对方对自己有善意,比如对师母,因为知道她喜欢自己,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
但这并不代表她毫无羞耻之心。
许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又倔强地不肯落下来,更羞于被他看到,抬手飞快地抹去。
她没有再反驳也没有再吭声,只是默默地把那份资料收起来。
“对不起,浪费你时间了。”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角落里的循环水景观还在流动,潺潺水声不绝,阳光透过浅蓝色的窗帘映照在室内,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照出她的样子。
渺小、可悲,无所遁形。
那份资料在手里忽然变得格外咯手。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会审时度势,此刻被他点破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可笑,都是小聪明而已。
论能力论本事论眼界,她还差得远呢。
老半晌不见她说话,费南舟看她。
见她面色涨红无地自容样子,才意识过来自己话说得太重了。
平心而论,平时他教训下面人比这难听多了。
但她不是那些人。
他忽然有些后悔,唤她:“许栀。”
许栀有些后怕地抬起头。
还以为他还要继续教训她呢,谁知他见了她这副鹌鹑样儿,气笑了:“我不骂你。”
他从抽屉里取了一块帕子,起身递给她,“把眼泪擦擦。”
许栀犹豫会儿才接过来,只是,看了会儿都不敢拿来擦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