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三年,没有爱过是假的。
沈琮和费南舟有一些相似的地方,但又有很大不同。他喜欢念书,安静地思考,也喜欢一个人待着,对于不熟悉的人话甚至不是很多。
刚认识那会儿,许栀时常担心他得罪人,每每跟他一道去拜访亲长时,总是抢在他前头说话,怕他说错话得罪人……后来才发现这人藏得深着呢,他运筹帷幄长袖善舞,很擅长处理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他就是静静看她表演。
他的脾气很好,在一起三年她没见他发过火。
平时衣食住行什么都顺着她。
可是在一起久了也会觉得他这个人像迷宫一样看不清,他从来不会敞开心扉地跟她聊心里的事情。
包括分手,也只是温和地告诉她他要结婚了。
多么可笑的理由。
“我不会和孔令绮结婚的。”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疲惫,“你觉得费南舟被我算计了,可我从来都不是为了算计他,我做事有我的理由。非要说的话,利益相悖罢了。”
“他挡了你的路?”许栀勾唇,说不上是嘲讽还是什么。
心里很累,已经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跟他掰扯。
事到如今,讨论是非对错已经没有意义。
“说说你的目的吧,为什么约我?”
沈琮无声无息地望着她,从来没有一刻感觉这么心烦意乱,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似乎已经猜到答案。
沉默中,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听到点火器弹盖的机扩声,许栀怔了一下,惊讶地看着这个以前从来不抽烟的男人竟然在抽烟。不过,显然姿势不是很熟练。
他到底还是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你回到我身边,我放他一马,以后彼此相安无事。”
许栀垂着头,没有吭声。
他不疾不徐地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半晌,她摇了摇头:“你不会。有机会夺得华瑞的控制权,一只下金蛋的鸡到手是多么不易,哪怕拼得两败俱伤你也不会收手的。”
“如果我会呢?”他的声音里满是沙哑,“你会回来吗?”
又是一段死寂般的沉默,她深吸口气:“两年前我们刚刚分手的时候,我宛如晴天霹雳,难以置信,一段三年的感情竟然以这样荒谬的理由结束了。我面上义愤填膺天天咒骂你,表现得愤懑不平满不在乎,实际上每天晚上我都很难过,早上起来枕头都是湿的。”
他搁在桌上的手轻轻地颤了一下:“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她噙着泪,摇摇头:“都过去了。而且,说了又能怎么样?你会放弃你的计划吗?你不会,你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在你眼里我没心没肺,身边总是追求者不断,一段感情可以收放自如……你有没有想过我会非常难过。我的心碎了,没有办法再粘起来。”
他的面容蛰伏在阴影里,没有说话。
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些。
每一句都那样绝望和无力,曾经是她的绝望,如今是他的无力挽回。
他怕牵累她,从来不曾告诉她这些。
他以为她会等他,结果等来了她爱上别人。
“对不起,我们就这样吧。”杯里的茶已经见底,她起身离座。
他沉默着,一直都没有开口,直到她快要离开时才漠然起身:“如果你后悔了,就打电话给我,我的电话没有变过。”
他先她一步离开,向来傲然的背影有些萧索。
“……你不是这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曾经我也以为我是。”他惨然一笑,再不肯多说什么,加快步子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第29章
许栀之后有一个礼拜没见到费南舟。
国庆之后气温降得奇快,行人都纷纷换上了大衣。许栀早上赶了趟先创中心,又和另一家公司签了个合同,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了,肚子不停唱着空城计。
她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份三明治就直奔32楼的会议厅,一顿胡塞海塞,终于赶在会议开始前把三明治吞了下去。
今天来的记者有很多,现场闪光灯不断。
主持会议的是华瑞的董事长蒋欢,可记者显然不买账,一人举着话筒问:“请问,华瑞是否继续打算变卖旗下相关产业来置换流动资金?”
“华瑞有这个信心可以度过难关吗?”
“费先生不愿意出席,是因为新增股权冻结的消息吗?他是否已经打算放弃华瑞的控制权?”
……
蒋欢极力控制局面,但这帮记者油盐不进,到后面提问声此起彼伏,都把他的声音盖下去了。
许栀心里也很烦躁,觉得不能任由他们这么闹下去,起身就准备上台,身后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不好意思,因为竞标的事情耽误了一点时间,大家久等。”
声音沉稳平和,铿锵有力,很快就将躁动压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连带着许栀都朝门口望去,正好看到一身正装的费南舟在两个主管的簇拥下从容不迫地迈进会议厅的门。
费南舟气场强大,不怒自威,几个刚才七嘴八舌围攻蒋欢的记者一时之间竟都哑了火,他目光淡淡扫来时,纷纷避开了。
到底是屹立商界不倒的大佬,他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颓废。
这让众人心里打鼓,觉得最近的传闻是不是不实。
不过也有可能,商场战局瞬息万变,费南舟可不是一般人。
许栀的目光一直往台上望,他似有所觉,朝这边看了眼,目光对视的刹那淡淡一笑,上了台。
蒋欢忙退开把话筒位置让给他,不由抹了下额头的虚汗。
“我知道大家都对华瑞的现状非常关心,但也希望大家不要道听途说,危言耸听,把我的员工和合作方都吓住了,各位赔偿我的损失吗?”他先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下面哄笑一片,气氛有效地缓和下来,不复之前的剑拔弩张。
许栀不再担心他,觉得自己瞎操心了。
她拿出笔记默默在下面记,费南舟简单说了一下之后华瑞的战略调整主要会攻克的难题、主要着力发展的领域等等,应对得当,游刃有余,很快就把会议的话题主动权抓到自己手上。
一场发布会,到了下午5点才结束。
许栀在楼梯间等着,远远看到他送别几个合作方,和几家重要报社的代表人说笑着道别朝这边走来。
“等我?”他挑了一下眉,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许栀说:“顺路而已,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只是微笑。
他们没有去外面吃,费南舟回去后给她下了一碗蛤蜊鲜虾面。他烧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面还是没问题的,水滚开后丢入洗干净的蛤蜊,随手洒两片姜就搞定了。
许栀喝一口汤,有点嫌弃地说:“你是不是没放盐?”
他这才想起来,连忙给她加了一勺盐。
她看向他的目光好幽怨的:“感觉我就是你的厨艺试验品。”
“怎么说话的?”他作势要敲她脑袋。
结果被她抢先一步,双手已经牢牢将脑袋护住:“说好的以后不打头的!”
义正词严的。
费南舟笑着在她身边落座,挑碗里的面条。
许栀晚上没什么事情,吃完去楼下散了散步,回来时却不见费南舟的身影。
她去书房找他,却发现书房里也是空的。
“费南舟——”她满屋子找他,推开卧室门时才发现他躺在床上。
许栀还以为他睡着了,忙放轻了脚步,可要退出去时又觉得不对,忙过去探他的额头,才发现他双目紧闭,身上烧得滚烫。
她急坏了,忙问他药在哪儿,费南舟烧得迷迷糊糊都睁不开眼睛,她只好拿着手机出门去买。
回来后,她倒了水喂他吃下,守在旁边给他量了两次体温,见他退烧了才疲惫地靠在一旁睡去了。夜半的时候,她从噩梦里惊醒,爬到他怀里,深深地埋在他胸口。
费南舟被她的动静惊醒,温热的大掌贴着她的脸颊,轻柔地抚。
“对不起,吵醒你了。”她忏悔,可还是牢牢攥着他的衣襟。
“对不起什么?”他闷笑,“给我买了药又照顾我吗?”
之后两天费南舟又要出差斡旋,两人只好再次分别。
许栀送他,亲眼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登机口,眼眶酸酸的,心里茫然又失落。
十月中下旬,费南舟还没回来京里还出了一件不小的事。
孔家倒了。
原因是他的准女婿沈琮拿出了有力证据,实名检举他,连带着也牵连出了一大堆人。这事儿在圈里传得沸沸扬扬,许栀去俱乐部见谢成安时都听说了。
“急了。”谢成安评价,低头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灰,“要是再拖几天,办得严密些,这名单上牵连出的人不都得坐实?不过,我瞅着他也没打算真的把那些边边角角的人都给得罪个遍,只想把几个主要的人给拖下去。”
包厢里挺安静的,其余人也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在座的虽没有被牵连到的,但大多数人时局求稳,这么大动荡,日后升贬变迁自然又有一番大动作,难保家里不被影响到。
“敢掀这么大动乱,这沈琮也是个狠人。要我说,这事儿一点把握都没有,孔笙那是什么衔位啊?也敢硬碰硬,弄得不好扳不倒孔家还把自个儿折进去。”一人道。
“姓孔的当年出卖他爸让他爸当替罪羊,他能不恨?要没证据,他能忍这么多年?”
“华瑞呢?南舟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最得意的就是他了。刚出台的政策,包括北上广在内多个城市出了限购,这房是炒不起来了,要我说房地产没搞头了,早抛掉也好,他扔掉这个烫手山芋甩给CDC和太和,虽然损失了一些股份和金钱,产业结构优化了,以后的路更好走。而且,我听说中信是不是要和华康、中盈还有一外企重组混改?他以后应该会把战略重点放在中信,只是不知道他能混到个什么位置……”
他这一番爆料听得许栀目瞪口呆,才明白费南舟早有计划,只是不知道他日后会把重心扔在哪儿。
华瑞如今已是沉疴痼疾积深,只是不知道砍掉房地产和相应酒店服务业之后,要怎么发展,还是被他舍弃掉,一切都是未知。
几人又在讨论说他大概率会大力发展科技产业,之前的一些动向和战略调整也能看出端倪,否则不会花大力气投资华瑞康和收购重组相关公司。
许栀听得一知半解,虽然前景似乎还行,但还是对他挺担心的。
“担心谁也别担心他,最坏的就是他,切开全是黑的。”谢成安似乎看出她的担忧,跟她吐槽,说这厮有八百个心眼子,没那么容易倒,让她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再不济被分到沈琮和瞿晓那儿,再不行被拍卖或者收归上面,反正她都有饭吃。
老板怎么改,打工人不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