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第一次这么直面他强硬、不加转圜的一面,嘴唇都在颤抖。
费南舟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在聚焦了周围越来越多的目光之前,许栀扭头小跑着奔过去,也没要他撑伞,拽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费南舟随后上了车。
“砰”一声,车门甩上。
司机在前面认真开车,大气不敢喘。
费南舟的目光落到她腿上,裤脚都是污迹和水,估计是刚才跑的时候溅上的,袜子都湿了。
“开一下暖气。”费南舟说。
“好的。”司机连忙打开了暖气,将温度调到适宜的地方。
“把鞋子和袜子脱了。”费南舟又说。
这次,是对她说的。
许栀咬着唇,一开始没有理他。
“你要我再重复一遍?”他稀奇地看她一眼。
许栀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僵了会儿,低头默默把鞋子和袜子都脱掉,扔在了角落里。
一件西装甩到她膝盖上。
许栀怔了会儿,用他的西装裹住了湿淋淋的腿。
之后路上两人没再说什么了,除了司机客气地回头询问她地址。
许栀报了之后就一直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费南舟也坐在另一侧没有跟她说话,直到汽车抵达单元楼下。
许栀茫然停顿的功夫,她手边这一侧的门已经被他从外面打开了。
许栀下意识抬头,撞入他平静漆黑的眼底,受惊似的缩了回来。
他也没催,一只手还搭在车门上,似乎是在等她。
司机看着僵持的两人,大气不敢出。
后来她到底是下去了,说了一声“谢谢”。
费南舟不置可否,接过她的包很自然地踏上台阶。
进去前,他抬头状似无意地看了眼门牌号,这才大步跨入。
许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连着几日下雨,漆黑的楼道里有一种潮闷的霉味。
还以为他要冷嘲热讽她两句“竟然住在这种地方”,他却一句话都没说。
上二楼时抬手按了下应急灯,骤然的光亮让她如被惊到的鸵鸟,下意识绷紧了。
恰在那一刻,他驻足回头看她,本就高大无比的人,站在高她两个台阶的地方更是高大伟岸,只站在那边就给她说不出的压力。
许栀顿时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在他的注视下矮了几个头。
这种感觉过去没什么,此刻却让她觉得很羞耻。
她警惕地望着他,自尊心作祟,本能地打开了防御机制。
费南舟却好笑地看着她,轻扯了一下嘴角,是个无语凝噎的弧度:“几楼?”
许栀这才明白他在问她住几楼。
“……11楼。”
“11楼没电梯?”他皱了下眉。
“有,楼上装修呢,这两天老占着拉货。”
费南舟登时无语,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你不会打电话给物业投诉啊?就每天傻呆呆地徒步爬11楼?”
许栀知道他的好意,但这语气真是怎么听怎么不爽:“我又不是业主,我蹭人家的房子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懂吗?”
费南舟瞥她一眼,只有怼他的时候,她小嘴叭叭蛮利索,怎么在外面就被别人这样欺负?这让他能放心她出国吗?
上楼之前他没再说什么,到了门口,手掌摊展到她面前。
许栀还没反应过来。
他挺无奈:“钥匙。”
她连忙掏出钥匙递到他掌心。
指尖刮过他温热粗糙的掌心,心脏如抽搐般悸动了一下,脸颊不受控制地升温。
她忙抽回手,紧张地杵在那边。
费南舟将钥匙插入钥匙孔,沉默地拧开。
门开之后,他往后退了两下,示意她先进去。
许栀本能地乖乖进去了,直到听到门在身后关上,传来清晰的“咔嚓”一声。
——他竟然将门反锁了。
那一刻她心里警铃大作,本能地回头,人往后退,直到背脊抵住坚硬的墙壁,心里才得几分安全感。
费南舟的手还搁在门把手上,没有上来。
他平静地收回手,很自然地垂在身侧,也没有进一步逼迫她的意思。
不太长的甬道,一侧被鞋架摆满,逼仄地只够一人通行。
许栀在这头,他在那一头,用那种幽邃安静的目光望着她,隐含探究,好似也隐隐发热,让她浑身战栗,不能自己。
“你别紧张,我跟你说两句话。”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平声道。
他看上去挺稳定的,许栀也被这种沉静的气息感染,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
不过,她没完全放松警惕,仍是保持着紧贴墙壁的姿态,问他要跟她说什么。
“不急,我有点口渴,你给我倒杯水好吗?”说罢他越过她径直去了客厅,略提了下裤腿自然落座。
那架势,好像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似的。
许栀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去厨房给他烧水。
窗外夜色浓重,像是遮了一层轻纱,有些瞧不真切。
楼下只有一盏年久失修的路灯,笼罩着昏黄的半干不湿的地面。
正百无聊赖,她忽的感觉有陌生的气息靠近,浑身的毛孔都瞬间收缩起来。
正要回头,一截软腰已经被人熟稔地揽住,就那样轻轻一带,她整个人都柔软得不像话,往后陷入他宽阔的怀抱里。
他低头吻她的脖颈,闭上眼,贪婪地吸一口气,微微的低喘声在她耳边回荡,烧得她红了脸。
这个怀抱太突然,他吻得又急,她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过一会儿才回过伸,伸手推拒,要避开。
他猛地将她翻过来,轻巧地抱上了台阶。
许栀好害怕:“你要干嘛?我们已经分手了!”
厨房里挺窄的,烧水声越来越响,她耳中好像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发抖和色厉内荏,费南舟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忽然也没那么烦闷了。
他抚摸她的脸颊,语气很温柔:“不吵架了好不好?”
许栀一颗心都抖了抖,她最怕他用这种温柔到溺死人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根本没办法抵挡的!还不如横眉冷目地训斥她呢。
“没有吵架。”她嗫嚅,强调,“是分手!”
“我没同意,不算。”
他耐心地哄着她:“那不出国可以吗?我查了你要去的那家公司,蛮一般的,你过去对以后的履历也没什么增色。”
“你调查我?!”她简直出离了愤怒。
“是关心。”他好脾气地跟她讲道理,手里轻柔抚摸她的动作却让她觉得像是在摸一只猫。
许栀生气道:“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她还不了解他吗?他的道貌岸然,他的阴险和狡诈,他的阴晴不定和善变……偏偏她还喜欢这样一个人。
“而且,我选择什么样的公司是我的自由,我有自己的规划,你别用你自己那一套框到我身上。你不是我,你是权贵我是普通人,你我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她字正腔圆,没有退缩。
且不管是不是强撑的底气,这份胆色倒是不错。
费南舟也不生气,仍是商量的口吻:“国内那么多好的公司,那么多好的单位,干嘛非要去国外?你考公成绩快出来了,为什么不多等一下?为了躲我,去一个不怎么好的公司,以后不会后悔?”
他循循善诱,“别拿自己的前途来赌。要是不想看到我,我离开就是了。我的调令下来了,有几处地方可以选,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去南京或武汉都行,下调一个级别也行,别为了躲我去国外。你长这么大去过外面吗?异国他乡的,都没有什么朋友,会很孤独的。”
许栀心头巨震,看向他。
昏暗中,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像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仿佛有攫取她灵魂的魔力。
许栀感觉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震颤,意识到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要出事儿了!
她摇头:“我已经决定了!”
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肯落下来。
她不可以留在这里!她知道这是他的缓兵之计,如果她留在这儿,她终究还是会忍不住走向他。
她的自制力太薄弱了,她完全抵抗不了他。
“费南舟,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她忍不住呜咽出声。
“害怕什么?”
“我……我怕妈妈知道。”她甩了甩眼泪,伸手胡乱抹掉,“都是我不好,我一开始就应该跟你保持距离的,我错了。”
他沉默着,半晌,颇为嘲讽地勾了下嘴角:“这世上没有回头药可以吃。为什么你觉得我的感情可以收放自如?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丢掉?许栀,你拿我当什么了?”
她浑身颤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