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做这种超前的承诺,毕竟事情没有成之前都是未知,做这种承诺很不负责任。但他感觉到了她的不安,急切想要逃离的心。
听他这么说许栀也根本没有轻松多少:“怎么摊牌?告诉他们你要跟我结婚?跟你小时候喊妹妹的人结婚?你要怎么跟妈妈说?还有那会儿大院里的左邻右舍,小时候来往过的亲戚朋友?你要怎么说?”
问完以后她就别过了头:“算了吧,结婚的事儿别提了。”
“你说的无非是脸面问题。可这个世界上,从来只有权力游戏。如果我和我爸一样,甚至站在比他还高的高度,根本没人会多问一句。他们只会装聋作哑,说恭喜,南舟真是娶到了一个好媳妇。”他不无讽刺地说。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去南京的原因。
留京是好啊,可惜皇城脚底下处处受制,京官前期升得快,后期举步维艰,还不如在地方上好发展。他从来就跟他爸不是一个道上的,理念就不一样,过去没有什么大矛盾不说破罢了。相比于他大伯的大智若愚,费璞存过于急功近利,看着势头猛往后可能并不顺利。
他也不想想,一家里头出两个顶尖的人物,上面能答应?
最近的局势波澜诡谲,他再留京就是靶子。
父子俩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许栀不过是一个导火索,两人理念不同不睦已久,如一棵早就腐烂腐败的树,外观看着茂盛,根本不能挖掘细究。
道德?去他妈的道德!
他前半辈子都被道德、责任束缚,此后他只想做自己。
就算父子反目千夫所指也在所不惜。
而且他只相信绝对力量,只要他在南京发展得好,什么道德责任全是狗屁。
费璞存有那么在意脸面吗?他在意的是在这个换届的当口影响他的官声。
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这个老子。
一个避女色如洪水猛兽、给他塞条烟都要变脸的家伙,谨慎过头有时候就有些过于沽名钓誉了。要不是工作能力还不错,费南舟觉得他大伯都有些瞧不上费璞存。
“不说这个了,知知,我看你最近都没什么胃口,我们出去吃吧。”他对她展颜一笑,起身大方地将手掌递给她。
许栀迟疑地望向他放到她面前的手上。
有时候确实也是不了解他这个人。
费南舟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爽朗阳光,抗压能力一流,不管什么事儿在他面前好像都不是事,他好像都有自信可以解决。
就算短暂沉郁,也不会沉溺在悲伤里,他会想办法去解决问题,很安全很可靠。
许栀有那么会儿的动摇。
可是一想到姚雁兰,又缩了回去。
不敢面对,甚至根本不敢去想姚雁兰知道后会怎么样。
但也不想跟他这么僵着了。
好似被他身上镇定沉稳的气息感染,许栀觉得自己好像被扎破的皮球似的,生不起气来。
两人去了钓鱼台吃饭,还在那边遇到了一熟人。
对方似乎和费南舟相熟,给他递烟,目光又好奇地朝许栀望来。
只带一点儿客气的打量,并没有别的含义。
不过,这人显然身份不低,看一向高傲的费南舟刚才起身相迎就知道了。
许栀本能地有点儿不自在,刚要说点儿什么,费南舟搭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面引,低头跟他说了什么。
对方讶然地挑了下眉,回头看看她,离开前也拍了拍费南舟的肩膀。
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费南舟回到座位上时唇边还浮着一丝微笑,低头夹菜吃。
许栀很喜欢一道黑椒牛肋排,吃了好几根了,不好意思再去夹。
谁知他将盘子搁到了她手边:“我不爱吃这个,你吃吧,别浪费了。”
她看了他会儿,不明白他怎么看出来她喜欢吃这个的。
正巧他在这个时候抬眸,朝她盘子里那堆堆叠得满满当当的骨头略抬了抬下巴。
这一眼,也是尽在不言中。
许栀匆匆忙忙地垂下头,欲盖弥彰地挑了一块羊肋排叼住。
可耳朵还是很不争气地红了又红。
第39章
离开时她已经不在意费南舟替她拎包了。
金秋十月,层林尽染,夹道两旁的银杏叶密密扎扎地堆簇在头顶,与偶尔斜入的阳光一个颜色,看久了,就只有头顶的金色、中间的绿色和地上铺满的落叶棕红色。
这样油画般的美景,平日不多见。
许栀的凉鞋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像是踩在虚无的空妄里,看着厚厚层叠的落叶堆,一脚下去就碾为齑粉。
咯吱咯吱的,四周愈发寂静,河岸边的湖面上还不时飞来几只白色的鸟。
像白鹭,也像海鸥……她不认识,她不但认不清花花草草,鸟也只认识麻雀。
此番多少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中华物产丰富,奈何她识不得多少,呜呼哀哉。
许栀回头,看到西装革履的他手中不合时宜地勾着一只女式包,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么?”他眸光精湛,笑意余韵悠长。
手是真漂亮,宽展修长,微微蜷弯自然垂在身侧,显得那只女式包的格调也上上升了几个档次。
许栀盯着他看,一眨不眨的。
他略略挑眉,递了个“干嘛看我”的询问眼神,唇角的弧度更弯了。
许栀别开脑袋,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惹来他一阵无声的轻笑。
逗她是种乐趣,后来成为了一种本能。
在他去南京前的这两个月的最后相处中,他更加将这种本能熟稔于心。
-
关于费南舟和许栀的流言是如何不胫而走的,许栀当时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是谁传开的都不重要了。
虽然只是在小圈子里传,也是个实打实的丑闻。
十月的某一天,她和费南舟一道回到香山别墅时,遇到了刚刚从国外回来的费南希。
她穿得蛮时尚,背着铆钉包表情冷漠地站在台阶上望着他们。
那一刻,许栀觉得她把她和费南舟都当做了阶级敌人。
许栀忽然犹豫着该不该踏入这道大门。
身侧,费南舟握紧了她的手。
她抬头看向他,看见他朝她递了个温柔坚定的眼神。
她也对他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中午12点,餐厅中。
费璞存和姚雁兰都在,气氛有些凝滞。
菜一道道上来,却没什么人动筷子。
还是费南希受不了这种气氛,自己先转动圆桌,夹姚雁兰手边的一道红烧鲤鱼吃。
姚雁兰一直低着头,吃了两口就有些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说她身体不舒服,先上楼了。
“坐下。”费璞存发话了,表情严肃。
姚雁兰站在那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极为尴尬。
还是费南舟起身将她送到楼上,让她先去休息,解了她的尴尬。
“你也上去。”费南舟对费南希说。
费南舟的表情明显不大情愿,但是看看他的脸色,到底还是上去了。
餐厅里便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费璞存的脸色明显要比上一次更加难看,盯着许栀看了会儿,看得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都下意识收紧。
费南舟对她说:“知知,你也上楼吧,我跟爸谈点事情。”
“我有让她走吗?”费璞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你为难一个小姑娘有什么意思?”费南舟看她,这次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严厉,“上去。”
许栀站起身,加快步子上了楼,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
费璞存叹息,说不清是佩服还是冷笑,低头品茶:“我倒不知道,现在这个家是你费南舟当家做主了。怎么,调任有了着落,觉得翅膀硬了,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您哪里话,于公于私我都很尊敬您。”费南舟淡淡道。
但这话毫无情绪,是个人都能听出蕴含的敷衍。
费璞存禁不住冷笑:“你向来有主见。只是,在这个当口扯我后腿,是不是过了?”
费南舟波澜不惊:“公是公私是私,何来扯后腿之说?往大了说也只是我个人私德,与你有什么干系?你要是仕途受阻,多半是平时得罪了人站错了队,或者个人能力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别什么事都赖到我头上。”
费璞存额头青筋暴跳,强忍着没有发作。
胡祁山在旁边听得浑身打摆子,生怕他下一秒就要爆发。
费璞存的脾气,一路跟着过来的胡祁山最清楚了。
他两袖清风但极看重地位和名誉,又非常地要面子,最近可谓丢人现眼到了极致。
费南舟这些话不亚于火上浇油,他能忍着没有爆发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中信与华能、光申等集团重组后级别不能同日而语,费璞存却受制于皇城脚下这一亩三分地,再管不到他了。而且费南舟在那边上的学,根基很深,费璞存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胡祁山看得透,这对父子唇枪舌战了会儿果然没有真的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