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换过头像、昵称、微信号,签名也一样。
是王小波的那句——不管我本人多么平庸,我总觉得对你的爱很美。
其实那时的他并不平庸。
陈晚青点开他的头像,是那只一中的流浪狗大黄,大黄那时还是他们的学长,后来他们毕业后的第二年,大黄就死了,他们高三一起喂过大黄,她的手触及大黄的头像,眼睛酸涩。
陈晚青看着那个“小青鸟”的称呼,记忆又被拉回高中时代,她不喜欢“小青鸟”的绰号,真的好傻,没想到他还这么叫她。
好像他们之间隔着的时光都被删减,又回到那年他刚去英国,向她求和的日子。
晚青:不了
GuCB:朋友都没法做?
晚青:做不了
顾沉柏靠在皮质沙发上,本来下周三才回国,因为章谦说陈晚青的男友意外死亡,而当即决定提前回了宁城。
这周的工作也推了,维持着线上会议。
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就像当初得知她跟那个叫什么程临在一起的时候,他从纽约直飞宁城,看见她跟那个男生走在一起,笑得很开心,他又回了纽约。
反反复复。
他后悔过为什么当初意气用事出国,争一个她爱不爱他,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他抿一口威士忌,看着她决绝的消息。
做不了。
是忘不了么。
如果是忘不了,也许他还好受些。
手机进了电话,周煜欢问他:“你回宁城不跟兄弟说?”
顾沉柏仰头喝空杯子里的酒:“没什么好说的。”
周煜欢:“我在须尽欢,你来么?”
顾沉柏:“喝了酒,开不了车。”
周煜欢:“小事,我让司机去接你,这儿最近又来了几个妹妹,正得很,就差你了。”
顾沉柏听见那头男男女女的唱歌声,他只觉得烦躁:“你玩得开心。”
说完挂了电话。
周煜欢握着手机,掐着学生妹的腰:“真不给力。”
学生妹贴上去:“欢哥说什么呢。”
周煜欢把手机扔一边:“说我一兄弟,没劲得很。”
顾沉柏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起来去酒柜了开了瓶有些年岁的轩尼诗,手机又震动起来,震得人心烦意乱。
“不是跟你说了不去。”他接起来。
下一秒才发现不是周煜欢,是他家老爷子。
“没什么。”他正了正语气。
老爷子:“这周末回家里一趟。”
顾沉柏扯了扯领带,望着欧式中世纪的天花板吊顶:“没时间,周末全天有三场电话会议,怕是结束都很晚。”
老爷子叹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得跟我怄气到什么时候。”
顾沉柏笑起来:“我能跟您怄什么气,我现在走得每一步不都是爷爷希望的吗,我觉得这样挺好。”
老爷子气得快撅过去,顾沉柏听见红姨在叫老爷子有没有事。
红姨拿过电话:“沉柏,你不要气你爷爷,老爷子早就知道错了,你有空就回来吧。”
老爷子抢过电话:“谁知道错了,我没错。”
顾沉柏眯着眼:“红姨,我来电话会议了,你照顾好爷爷。”
说着他挂了电话,仰头把十几万一瓶的永恒干邑当啤酒吹了。
如果错了能挽回,那他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
程劲没等到陈晚青的回复,他们的聊天界面停在他的提问。
他做了一套试卷,查看手机依旧没有回复,也许是她已经睡了。
他把卷子叠好,躺下却再次失眠,又爬起来做了两套试题。
隔日清晨跑完四公里,看见昨晚楼下那对情侣下楼吃早饭。
真刺眼。
手机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也许姐姐还没起床。
整个周天,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他第一次讨厌手机,讨厌微信,讨厌这种没有终点的等待,都是他自找的,是他咎由自取。
CJ:姐姐,手臂有没有严重,要是严重的话,记得去医院
陈晚青初步把下周的工作的框架搭完,看见程劲的消息,昨天她想着要回他那句,后来忘了,今早也没想起来。
不能和她生气:好多了,没有痛感了。
CJ:好
程劲看着他新备注的昵称,心里舒坦些了。
暗恋本就是他一个人的事,怎么可以和她较劲。
周二的时候,周晓茜在张芸的搀扶下回了趟学校,程劲正在上课,林老师把他叫出去。
周晓茜让张芸先离开,她扶着墙壁,站在走廊上,瘸着一只脚等程劲。
林老师也给他们留了空间。
第24章 C24 老师,打架会叫家长吗?
周晓茜先是看了他眼, 她有很久没有看过他,上一次还是出早操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他两眼, 这么近距离的观察,是继那次补完课后第一次。
稚嫩的眉眼比以前长开些,个子也比以前高几公分, 她记得半年前的时候,他还没比她高一个半头, 现在她需要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时间真快, 再过几年,他的五官会更成熟,不知道成年之后的他会是什么样的,她多想那双漆黑的眼睛能够只望着她,就像半年前的暑假,他在图书馆帮她补课时那样。
风卷着桂花香味吹散周晓茜的思绪,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论坛上那个id是自己,如果他知道, 为什么他现在没有骂她,甚至那双眼睛连讨厌和恨都没有。
“程劲。”字符从她喉咙里溢出来,干涩无比。
程劲低头。
周晓茜依旧没能找到任何其他情绪,那个叫桔梗青的女人说要她当面给程劲道歉,桔梗青难道没有告诉他, 论坛上说那些话的人是自己?
她继续开口,“论坛上的事, 对不起。”
程劲点头:“嗯。”
依旧那副没什么多余情绪的表情。
周晓茜抓着衣摆,抬起头,重复:“论坛说你坏话的人是我。”
“嗯, 我知道。”
周晓茜皱眉:“你不恨我吗?”
程劲看她拧着的眉头,印象里她是个沉默的女生,补课的时候也很安静,讲题目的时候也总小心翼翼地请教,那时候,她应该很难受吧,就像他喜欢姐姐那样,沉默的、安静的、小心翼翼的。
要是那时他能早一点觉察到她还在喜欢他,那么病态地喜欢着他,就不会给她补课,也不会和她成为朋友。
程劲摇头:“你的道歉我收到了,那我回去继续上课了。”
周晓茜看着他急切要远离她的模样,瘸着腿扶着墙壁:“程劲!你别走,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程劲刚准备转身,又停下来,阳光穿过树叶间隙落在少年蓝白校服上,碎光令他看起来明亮又清俊,周晓茜望着他的身影,时光仿佛倒退到那年他刚到宁城六中的时候,她的橡皮擦掉在地上,他去后排打水的时候把那块橡皮捡起来放到她的桌上。
她说,谢谢。
他微笑着回,没事。
后来她就有意去注意他。
他刚来的时候成绩在倒数,她观察着他,像个阴暗中的偷窥者,她知道他早上会来很早,然后背英语,腔调滑稽蹩脚,但她却觉得悦耳又动听。
下课的时候他会做试卷,中午午休,别人都在睡觉的时候,他会把头埋在桌上,在桌下做题,晚自习以后也会留堂到最后一位同学离开。
她看着他的英语口语从蹩脚到标准的美式英语腔,她看着他从倒数的成绩考到全班第一名,然后到全校前十,她看着他成长。
她的喜欢逐渐变得不可控制,直到她梦见他们走进婚姻殿堂。
少女的梦在被拒绝后碎了,她发誓不再喜欢他,却还是偷偷观察他,在某个放学后的黄昏,她冲上前去。
她说,程劲,你的数学很好,我有问题能不能请教你。
他点头,可以。
她说,那太谢谢你了。
他回,不客气。
后来,他们进了一所高中,她的母亲变本加厉地把从父亲那边受到的委屈发泄在她身上。
暗恋痛苦,生活绝望,她厌弃每天路过他而得不到任何回应,直到那天爬上宿舍的楼。
她想,结束吧,早一点结束这场暗恋,早一点结束母女感情,早一点结束这痛苦的一切。
可是,她没死成,她的腿断了。
她会成为跛子,她离他更远,她再也没办法站在他跟前。
她得不到,她也不想别人得到。
于是在那样匿名的场景下,她的一切负能量全都借由那个阿斯巴甜的id发出,她在那样匿名的网络中得到了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