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终止。
他不甘心:“希望也跟你出差去了。”
陈晚青愣了几秒:“你去我家了?”
程劲躺在沙发上,目光是纯白的天花板,想起之前抱她在他身上时,也是纯白的天花板,那时他绝想不到日后会以这么无奈地躺在同一个位置。
“嗯。”他鼻子有些酸疼,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他,冷淡的聊天,间歇性的语音,快把他折磨疯,他隐隐察觉这段关系似乎走入了一个令他无法看清的胡同。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问她,听见那头有很浅的猫咪叫声,还有开门的声音,夹杂着一句英文的询问。
“你去哪儿出差了?”他又问。
“国外,要出差好几个月。”
程劲没想到她出国了,之前只知道业务在国内,或许他们项目越做越大,他自我开解。
“过年能回来吗?”
陈晚青:“不确定。”
程劲把手搭在额头上:“去哪个国家了?”
陈晚青知道他的性格,之前能够疯得不去参加联考飞去川城,现在也能做得出来飞到她身边的事,眼睛的手术并不成功,她的视力已经下降到没有办法正常生活,三个月后要进行第二次手术。
她抱着刚刚溜出去被护工送回来的希望,轻轻抚摸着希望柔软的身体,凌晨三点的纽市很安静,她从睡梦中醒来回给他的电话,夜里,人总是脆弱的,她尽量平复心情才能和他讲话,思念、痛苦早已把她击碎,全靠希望撑着没有倒下。
她没有把眼睛的事情告诉家人和朋友,慕蓝的事情已经让爸妈担心很久,她不想成为大家的负担,起码在她尝试过所有的解决方案前,她不想率先成为负担。
“别来,我这边很忙,我会抽空去北城。”陈晚青说道,希望轻轻喵了一声。
“那你什么能抽空?”程劲闭上眼,“我很想你,姐姐~”
少年的呼唤让她心里更加难受。
“知道了。”
“你不想我么?姐姐。”
陈晚青手搭在希望身上,她感受得到少年浓郁的情感,她更加难受。
“小程,我这里已经凌晨了,我得睡了。”
在她情绪快要收不住的时候挂断了电话,看不清的视线里,只剩下心脏绞痛着,她把自己埋进了绒被里。
手机振动好几声,她靠语音助手念出了信息。
-要照顾好自己,很忙的话不回信息也没关系,但每天要记得告诉我你很平安
-不要熬夜,早点休息,空了的时候找找我
-工作不要太拼,你已经很棒了,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大人
-最近一次考试我已经从班里第20名到前5
她听完,情绪好一些,她的少年还真有出息。
手机贴着脸,冰冷的机械音,可是她却能听得出机械音后面他的情绪。
-对了,我跟朋友合伙在做项目了,我会努力,不靠外公,不靠家里
-还有,陈晚青,我很想你,也很爱你
-我知道你也想我
她把脸再次埋进绒被,视线里只有很浅的光,还有一点点影子,看不见的世界里,听觉格外灵敏。
-陈晚青,我爱你
爱无关拥抱,无关亲吻,少年的爱春风化雨,像是甘霖一次一次浇灌她破碎的情绪,她多想抱抱他,听他叫她姐姐,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在这不明朗的未来前用爱绑架他的未来。
希望蹭着她的手臂躺下,她想,她也是爱他的。
-
寒假,程劲没有回宁城,进了家大厂实习,白天工作,晚上回去和朋友做项目,一份时间掰成了好几份,他不再每天等她信息,不再因为没有回复郁郁寡欢,他要成长为一个男人,一个可以配得上她的男人,在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告诉她,他已经长大了,真正的长大了。
他依旧保持着六点起床锻炼的习惯,七点的北城已经醒来,冬日的阳光伴随着拥挤地铁一起让这座城市充满人气,他会在早上给她发信息,不等待回复,只想把今天也和她分享。
晚上,会和朋友泡在租的工作室,累了睡工作室,像个永远都在转动的陀螺,偶尔也住顾老爷子买的平层,老爷子明里暗里说过几次让他学习商科毕业后可以直接去顾氏集团,程劲也明确表示自己对商科兴趣不大,老爷子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大一学期结束,陈晚青没有回来看过他一次,她总有各种理由,那些拙劣的理由,他并不相信,她在逃避他,躲着他,一切有迹可循。
最近一次的聊天,他有些无法自控。
他问,姐姐是不要我了?
彼时陈晚青正在准备一场手术,连日学习的盲文让她开始慢慢习惯没有色彩的世界,她不是不要他,连自己都不敢要。
陈晚青回他,程劲,要不…
那句话是语音转文字,她还用不熟练撤回,文字发了过去。
他一瞬间懂了,那半截的文字,心在某个瞬间被彻底击碎,他感觉到血肉分离的声音,颤抖地抓着手机,竟不知道感情这么脆弱。
他说,不要
机械语音重复他的回答。
他又打下,我不接受
机械语音落在她心口,她是个不负责任的大人,一个没法给他明确答案还牵绊着她的大人。
那天的半截话总时不时如同一把利刃,他可以忍受她的疏离,可以忍受她的冷淡,不能接受没有她。
那年暑假就像是场梦,梦里他和她接吻□□,做一切伴侣做的事,他们是夫妻,是爱人。
他把自己当做机器,上了发条,不停转动,疯了一样榨干每一分每一秒,他创业做项目,学骑摩托,学架子鼓…
最疯的一次从北城骑了二十天三千多公里横跨半个中国,历遍山川却仍然没能活过来,他像是失去线的风筝。
年前回了趟山里,在大雪皑皑的山头,他坐在哥哥曾经的坟前。
小土坡上累了一层密雪,沙棘树枯萎只剩残枝,程劲点燃一根朝圣者给他的土烟,自制的劣质烟草呛入肺腑,他望着那条没有人迹的山路,原来早已过去这么多年,他从小孩变成大人。
那时他在哥哥墓前,心里想着会考上最好的学校,会替哥哥照顾他的爱人,他想一直一直喜欢她。
现在比那时很贪心。
“哥,以后我不来了。”程劲说完起身,把那支没有抽完的土烟插进破败坟头的石缝间。
他看着这片大山,他和哥哥生命的开始,母亲生命的尽头。
临走时,程劲去了趟县城的捐助中心,把这一年做兼职赚的钱和顾老爷子给他的压岁钱都捐给了山区没能够念书的孩子。
-
姜晴大二下学期来找过他一次,她学校在城西,过来一趟打车要四十分钟。
她选了B大附近的烤鸭店,六月的风吹过少女的藕色裙摆,暖橘色大波浪的发型令她看起来像是荧幕里的女团成员,明媚得如同绽放的波斯菊。
“蒋小明他们期末考完要来北城,到时我们一起去城郊爬山,你有空吗?”姜晴摩挲着手腕刚买的甜橙色玛瑙手链。
程劲想了几秒:“当天去当天回么?”
姜晴盯着他,一年多不见,学霸变化很大,板寸留成微长的发,蓬松刚好盖住眉毛,微长的发比板寸令他看起来柔软些,但距离感却比以前更强。
她最近一时脑抽看了本校园言情小说,觉得男主和学霸很像,抑制不住的少女心让她忍不住跑过来见一见白月光,借着蒋小明他们来北城的计划来找他吃饭,看见他时还是会怦怦心动,她果然是个重度颜狗。
“要住一天,学霸你有空吗?”姜晴抻着眉毛,“张峰他们也来,而且,张峰还带女朋友,听说是宁艺的女生,超级有个性。”
过往的日子仿佛在昨天,程劲看着她:“我会尽量抽出两天时间。”
姜晴激动:“那太好了。”
片皮烤鸭上桌,香味肆窜。
姜晴夹了一块:“这家烤鸭店在我们大学城那每次都要排一个小时才能吃上。”
程劲看她吃得生动,忽然想起陈晚青来,每次吃糖醋排骨的时候她的眉毛都会展开,她对喜欢吃的菜从不吝啬夸奖,还说要投资他开个饭店,漂亮的会骗人的女人。
“你跟晚青姐咋样?”姜晴边包烤鸭边问他,烤鸭沾了酱,看起来很美味。
程劲抿唇,过了两秒才说:“还行。”
姜晴没有再问,她察觉得到刚刚他情绪的微妙变化,,“还行”在某些意义上是“不太好”,又把话题转回了郊游,她跟程劲高二分班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上一次还是周杰伦演唱会门票那次,后来他把黄牛加的钱也转账给她,一点儿人情不愿意欠她。
程劲话少,大多时候姜晴在给他讲一中最近发生的趣闻,包括张数老师结婚的事,新娘不是方菱姐,是三中的另一位体育老师。
他印象里方菱和张数火锅店那次吃饭的时候很恩爱,那时他们眼里都是彼此,后来见面不多,如今竟真的成了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感情可以把两个陌生人变成亲人,也可以再度变成陌生人。
临别时候,他们正巧遇到赵帆和朋友也来吃饭,打了招呼又忍不住多瞧了两眼他们。
隔天传出他女朋友是个甜妹,程劲澄清只是朋友,这话没人相信,毕竟一直传出有个女朋友的人周末从来不去约会,平日里电话都没几个。
如果姜晴没出现,他们会把程劲那个“女朋友”当做婉拒异性的借口。
赵帆第三次求证姜晴身份的时候,程劲有些烦了,甚至不想理他。
“真不是你女朋友?”
“嗯。”
“那你能把她联系方式推给我吗?”
程劲看他眼里放光:“不能。”
…
“为什么?”
“她不喜欢你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赵帆不死心,又忍不住揣度,“是你女朋友吧,或者,你也喜欢她?”
程劲把笔记本电脑揣进书包,出了宿舍门,赵帆看着他的背影撇唇,对那天橙色如小鹿的姜晴念念不忘,怎么会有女生那样明媚,像个太阳。
…
季节更替,大三寒假程劲依旧留在北城实习,在紧张的课业和创业项目的高压中把时间用到极致。
只在过年前两天才回宁城,宁城比北城有过年氛围,大街小巷喜气洋洋,路过市区时看见梧桐树上都悬挂着红色彩灯。
老爷子喜欢热闹,几天前就差人把别墅装饰一番,这会喷泉都挂了一圈小灯笼,欧式加中式装饰点缀,抽象又诡异。
临了过年,别墅来了不少拜访的人,不乏业务伙伴,光是礼盒都快把地下室的储物室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