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爷搁下手里活计，喝水。
“于大朵，你《红楼梦》看到哪了？”
于朵从高老师那里把这本书拿回来了，在慢慢看。每晚临睡前看几回。
她道：“《苦绛珠魂归离恨天病神瑛泪洒相思地》。”
“哦，已经看到高鹗的续本了啊。其实看前八十回就可以了。续本，不看也罢。”
“你老人家应该也是看过续本的吧？”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没看过，怎么知道不看也罢。
关大爷放下茶盏，“看过，怎么没看过？我当年把比较知名的续本都看过了，因为一开始看不上高鹗续的。结果后来发现，看来看去高鹗本已经是续本里最好的了。也不知道曹公自己的后四十回到哪儿去了。虽然据说本身可能就没写完，但时人似乎有看到过十几回的。”
于朵和关大爷说了她婉拒跟着高老师一家三口搬去外交部大院的事。
关大爷笑道：“为什么啊？你去了，阶层都飞跃了啊。还有更多的机会认识青年才俊。”
于朵道：“林妹妹进贾府，日子都过成那样。我要是跟了去，肯定也不会多舒坦的啊。”
就高家那一家四口，尤其高冉冉，肯定就恨不能咬她两口。
还有外交部大院其他的人。
哪比得上她在废品站住着，可以名正言顺的当家做主？
这搬出来了才知道自立门户的好处啊。
没人管手管脚的，也不用看人眼色。还不用干活儿了，可以专心复习。
关大爷道：“嗯，你看完《红楼梦》，可以去找《红与黑》看看。里头的于连也是一个努力要跨越阶层的人。可以看看那些上流社会的人对他是什么看法。不过还好，他那会儿法国的阶层已经固化了。如今嘛，还有机会。我如果没有想错，中央这回应该是下定决心大搞经济建设了。这时候，读书、经商，都还是有机会跨越阶层的。这也算是时代赋予你们这代人的机遇了。”
他运气就没于大朵好，之前几十年压根没有他这个出身的人上进的通道。
如今，都年过半百了。
中央的决心，也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这半年他才认识到的。
之前其实也担心过有反复。
现在看来，顶多有曲折，不会有反复了。
有他这样担心的，应该不是少数人。
社会上大多数人尤其是有识之士都这么想过。
还好，这回应该是来真的。
于朵点头，《红与黑》，她记住了。
关大爷道：“你可以观察一下身边那些呈上升趋势的人家，以及走下坡路的人家都是怎么样的。”
上升趋势的人家，辛家应该算吧。
辛部长和何副厂长都是普通人家出身，五六十年代书读得好出的头。
但处级、副处级应该就是他们的天花板了。
所以把希望放到了儿女身上。
辛家大哥从军，已经立下战功，还追到了领导的女儿。
辛小二如今也开始努力了，想学医。
不过他说家里对他的期许不是当医生，而是以后进卫生厅乃至卫生部。
至
于辛晴，暂时不了解。她应该和自己一样，正在备战中考。
高老师已经给自己铺好了路子。于朵现在只要尽己所能的考好就行。
考好了她就能进北京最好的那几所高中之一。
进了那样的学校，考不上一流大学都是给学校丢人。
所以，她如今努力的方向很明确。
她就是要跨越阶层也是靠学业进步，不会给人说嘴的余地。
至于走下坡路的人家，她觉得高家应该算。
虽然从外头看起来，高耀从政法学院毕业就进了市政府，在秘书处工作。
但他很难靠自己混到市长专职秘书的位置上去。
高冉冉也是交通大学的在读学生，毕业了准备进交通部。
但是他们家应该走的是下坡路。
毕竟当年的高老师，是可以从小和师丈这样的青年才俊定亲的。
究其缘故，兴许和他们在那十年太过明哲保身是有关系的。
反正比较起来，她更乐意和辛家的人打交道，而不是高冉冉那一家人。
于朵问关大爷，“五四青年节，机械厂宣传科邀请了辛家大哥去做英模事迹报告。您老要不要去？”
要去的话就让辛小二帮忙多留一个位置。
关大爷摇头，“不去，我年轻的时候天天听三大战役、抗美援朝战役的事迹。这新时代的报告，就留给你们年轻人去听吧。”
他也觉得于朵不该跟着高老师一家搬去外交部大院。
这样人家还能高看她一眼。
最要紧的还是得靠自己立足。所谓贵人帮扶一把，那还是留着最关键的时候用吧。
三号下午，于朵又过去高家。
高老师和师丈午睡起来散步去了，还没有回来。
旁边就是子弟校嘛，绿化还是不错的。不然还可以往外头走一点去公园。
辅导她上英语课的便是常宁。
于朵也问起常宁明天打算怎么过节。辛小二问她还有没有朋友要带嘛。
常宁道：“你怎么过？”
如今约定俗成15岁以上的算青年，上限有些定为24岁，有些定为44岁。
但不论上限是哪个，他今年也是青年人。
于朵便说了她要去机械厂的大会堂听辛家大哥的报告。
“哦，那我同你一道去。”
常宁对那场战事确实还蛮感兴趣的。
顾朝暮就不用叫他了，他在军区大院住着要听这类报告很方便。
学英语的间隙，常宁和于朵讲了自己今后要住这边，安静复习的事儿。
然后他妈会天天过来看看。
于朵道：“那高老师就不用经常过来了嘛。”
师兄的英语也蛮好的，辅导她绰绰有余。
常宁看着她笑笑。这个傻妹妹啊！
他24岁，于朵16岁，只有他俩怕有人说闲话啊。毕竟他们不是有血缘的亲兄妹。
当然，他是真心拿于朵当亲妹妹看待的。
所以更得杜绝可能泼向她的脏水。他妈应该也是这个想法。
于朵也慢慢反应了过来。
常宁道：“你是不是心底还拿自己当小孩儿，没往这上头想啊？”
“也没有吧，我都被安排去跟人相看过了。”
不过对她来说就真的是走个过场。去吃了一顿肉、认识了辛小二这个朋友。
常宁皱眉，“谁安排你去的啊？你还在读书的年纪呢。”
“我哥嫂。”
师兄这个圈子里16岁的女孩子都是要念高中、考大学的。
但她所在的圈子，16岁相看还真不是多奇怪的事。
常宁‘啧’了一声，“不要着急啊！等以后你考上一流大学，师兄给你介绍好的。”
他觉得于朵哥嫂此时能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问都懒得多问一句。
他其实挺看得上顾朝暮那小子的当妹夫的。
不过如今八字还没一撇，于朵甚至高中都没考上。
这话就不好提了。
因为顾朝暮他妈着实有些难搞。那十来年，她的变化有点大！
如果于朵是他爸妈亲生的都要好办许多。不是的话，就得她自身非常优秀才行了。
再过两年，等于朵把好大学考上了再说。
反正顾朝暮那小子也还没长醒。还在跟家里长辈叫嚣‘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呢。
于朵笑出声来，“师兄，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你都24岁高龄了！”
常宁心口挨了一记暴击，他声音都大了起来，“什么叫24岁高龄啊？”
“对我来说，24岁就是高龄了啊！”于朵说完就朝旁边跳开了。
常宁看着她，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啊啊啊——你个小屁孩，看我怎么收拾你！”
高老师正好跨进门来，见到这一幕立即道：“常宁，你冲妹妹嚷嚷什么呢？”
常宁无限委屈地道：“她笑话我年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