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葵站起来,像任何一位听众拥抱演出者一样拥抱他。
“旋律一响,我就想起了库珀带着墨菲在玉米地里追逐无人机的样子,那场面让人充满期待。”葵葵说着,又顿了顿,“我之前好奇过很多次这首配乐是用什么乐器演奏,音色很像钢琴,但又像是整个交响乐团,现在终于知道了。”
许颂宁温柔的点头,“管风琴可以模仿整个交响乐团的声音。”
葵葵抬头看他。
许颂宁就立在那朵冰芙蓉下,浓烈的光芒将他整个人团团包裹,眉眼如画。
几乎每一次,葵葵都以为他会演奏繁琐复杂的古典乐,以许颂宁的天赋和能力,无论多难的曲子他都可以演奏的十分漂亮。
但是他从不愿意在她面前炫技,他像是住在葵葵心里的心虫,总能精准找到她的喜好。
“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喜欢《星际穿越》。”葵葵说。
她的手还环抱在许颂宁腰上,享受着那纤细修长的感觉,迟迟不愿意松开。
许颂宁说:“在北京提到过,忘了么?”
葵葵摇头,“我怎么可能忘。”
沉默了片刻,葵葵又道:“我还想以后再和你一起看一遍呢。”
许颂宁静静垂头看她,没有回答。
葵葵笑了笑。
许颂宁拉起她的手往外走,葵葵下意识要扶他,但还是晚了一秒,许颂宁毫无征兆身子一晃,径直摔了下去。
葵葵伸手抱他,惊恐的瞪大眼睛。
许颂宁逐渐感到后背发凉,痛苦像海水一般缓慢淹没上岸,皮肤的每一寸都仿佛被温火灼烧,皮下骨骼一点一点开始破碎。
第30章
身体沉浸在万分的痛苦中, 许颂宁的心也愈加悲伤起来。
这是他来到成都的第二天,仅仅是第二天,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去任何景点。
决定来成都之前, 他心情非常好, 身体状况也不错, 整个人轻松又愉悦,感觉水清天蓝万物可爱。
为了让于教授点头,他特意去西山陪老爷子下棋, 拜托老爷子帮他说情。老爷子最心疼这宝贝孙儿, 只下了一局, 之后他说什么都同意。
他查阅了很多资料, 笨拙的使用自己不熟练的资讯软件,看了很多新闻问了很多人, 反复想象着和她一起游玩她家乡的场景。
他满怀期待的来, 希望能让她开心。
如今他第一次这样心痛, 不知道是应该立刻离开眼前的女孩, 还是再继续贪婪这最后的温暖。
他身陷在深渊泥潭中, 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开始静静谋划起一场分离。
许颂宁浑身发凉。
眼前的葵葵却无暇看他的神情,也管不了他的想法, 只注意到他现在病情发作,情况危急。
认识这么久以来,这还是葵葵第一次见到许颂宁面色这样惨白。
他没有在她面前严重病发过,最痛苦的一次也不过是昨天晚上。
而此刻他却像是整个人被浸泡在冰水里,手指颤抖, 喘息不断,额头慢慢浮出冷汗。
“怎么回事, 怎么了?”
他前几分钟明明还一切正常,后几分钟突然面如白纸,太过迅速了,葵葵一点防备也没有。
许颂宁彻底松了力气,跌坐回椅子上,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葵葵的手臂。
短时间内他难受的厉害,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一手狠狠抵在胸口,一手紧抓她的手臂,苍白的筋脉在手背绽开,艰难摇了摇头。
“去医院好不好?”葵葵在他面前蹲下,看他眉头紧锁,嘴唇微张着颤抖,接连不断的喘气。
“我们去医院吧,去医院……”
葵葵慌的要命,唯恐他出事,伸手要去拿手机,他又忽然加大了手里的力气,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再次摇头。
冷汗从他惨白的额角浸出,顺着轮廓滑进眼角,又从眼下滚出来,落到地上。
看上去他仿佛痛苦得落泪。
许颂宁不让葵葵出去求助,也不吃药,就那样任由疼痛侵蚀身体,硬生生扛了半小时。
那半小时里葵葵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贸然跑出去刺激到他,也不知道这样由着他忍痛会不会出事,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他。
好在许颂宁还是慢慢平静下来了。
他连抬手都感觉费劲,僵硬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整条胳膊立刻垂落下去。
葵葵的胳膊上留下了红红的印子,他努力睁眼看向那红印,冷汗再次滑落,滴到了裤腿上。
“小宁儿……”葵葵抬起手,小心捧着他的面颊。
许颂宁没有任何挪动身体的力气,闭上眼,发出微弱喑哑的声音:“借一个……”
葵葵赶忙问:“要借什么?”
“轮椅。”
许颂宁是个性子温和但偶尔也会犯倔的人。
在有一些事上,他向来都是笑着拒绝,无论家里人怎么说怎么劝,他一概不同意——其中就有坐轮椅这件事。
他病发最重那一年,以及腿伤那一年,身体实在虚弱,下床都需要别人抱,一旦外出便只能坐轮椅。
他也渐渐的,对这件事厌恶透顶。
他不明白,他有两条腿为什么不能自己走,为什么连走路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坐轮椅。
葵葵本想直接带他去医院,但许颂宁坚持不去,也只能由着他,先回了酒店。
司机问:“许小姐安排了几位随行护工,请问需要叫过来吗?”
许颂宁还是摇头。
他突然病发,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负责人和酒店管家也向司机问了一大堆,最后一致得到回复:
许先生需要休息,请勿打扰。
状况来得太快,一切计划都被打乱,葵葵脑子也是空白的,只能再次守在许颂宁床边,时刻注意他的情况。
许颂宁不知是晕倒还是睡着,一直到傍晚才勉强醒来。
这期间葵葵除了去卫生间就没有离开过,看到他醒过来,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些了么?”葵葵问。
许颂宁虚睁着眼,低低应了一声。
他刚醒来,一丝力气也没有,葵葵只好伸手托住他的腰背,往他身后塞了几个软枕,让他稍稍坐起来一些。
许颂宁脑袋微偏靠着枕头,缓了很久。
“对不起……”他喃喃道。
葵葵单是看着他,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只好握住他消瘦的手指轻轻按揉,“别道歉了,小宁儿,快好起来吧。”
许颂宁一身的骨骼都像是碎了一遍,浑身上下疼得要命,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肺叶起伏,如撕裂般难受。
他想翻身,但也没力气,只能静静倚着枕头,努力睁开眼睛。
“吓到你了。”
葵葵慢慢红了眼眶,摇摇头,“没有吓到我,我只是很心疼你。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发作了。”
许颂宁慢慢叹了一口气。
不远处角落里还停放着金属轮椅。
接下来的几天他或许都没力气走路了。
他非常后悔来成都。
在早上接到电话时便后悔了。
他的到来除了让她担惊受怕,快乐的时间少之又少。
晚上,葵葵吩咐酒店做了一份牛奶布丁。
许颂宁没有食欲不想吃饭,但她也不能什么事儿都由着他,想着做一些他爱吃的甜品,无论怎样他至少心情也能好一些。
许颂宁醒来后还吃过一次药,之后便一直倚着靠枕休息,也没力气看书说话,葵葵就陪在他身边,静静守着他。
布丁很快做好送来,盛在金边白瓷小杯里,看上去十分美味。
葵葵拿小勺子舀起一勺,送到许颂宁唇边。
他依然面无血色,嘴唇也是苍白的,但还算乖巧听话,她喂一勺,他就吃一勺。
“怎么样,有酥酪好吃么?”葵葵问。
许颂宁点头,缓慢眨眼看着她笑,“嗯,好吃。”
葵葵好奇,舀起半勺自己也尝了一口,丝滑细腻,的确还不错。
她又接连喂了他两勺,才意识共用一根勺子了。
“我让他们换一根吧。”
许颂宁无力的笑,“难不成,我还会嫌弃你么……”
葵葵无奈笑,“这是什么话。”
“你嫌弃我倒是应当的,我这样子,别让病气沾染到你了。”许颂宁声音沙哑。
葵葵摇摇头,把瓷杯放到一旁,俯身抱住他。
靠在他胸口上,听着他轻浅的心跳。
“小宁儿。”
葵葵的心有些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