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雾看到她哭,心里疼的要命,每一口呼吸都感到浓重而刺痛。
她忽然迟疑起来,不知道应不应该撕毁承诺,把许鸣珂不允许告诉葵葵的事告诉她。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事实。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许鸣珂要她一有机会就给葵葵拍照,问起用途,他却避口不谈,只说绝不会影响她们的生活。
她想过拒绝,还没说出口,他便抬眸摇头,容不得她拒绝。
那一场陪她的画展,只不过是他做事不留证据的习惯,他说完了事转头就上车离开,留她一个人在那里孤独坐到闭馆。
“葵葵。”陈清雾低头用发丝轻蹭她的脑袋,“我们这一趟,只是来旅游。”
“程小安已经买了明天最早的航班。”
“他很少来北京,我们,就当陪他玩玩,好吗?”
葵葵泪眼婆娑,一点一点把桌上的信纸揉成了一团,俯身轻轻送进垃圾桶,转身抱住陈清雾。
“好。”
第39章
从北京回来后, 葵葵清除掉了所有与许颂宁相关的东西。
他的微博,他的手帕,他留下的游轮票……她大哭几场, 全部清理干净。
最后在清理微信时, 翻到那一连串信息, 犹豫了好久,还是没舍得删除。
心里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说是为了随时学习他的解题过程。
后来有一天, 葵葵上课走神, 半晌回过神来, 看见自己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句:
以后, 我就去过遇见你之前的生活。
许颂宁对她生活产生的影响可大可小。
要说大,他离开过后, 她的生活一切正常运行, 什么也不缺。
但要说小, 她在往后的日子里看到钢琴和北京, 心里都会控制不住一颤, 接着再想起他那张俊俏的脸。
无论如何,他都是她无疾而终的初恋。
是她心里无法触碰的柔软。
而后,她的高三如期而至, 整整一年的时间,却是一眨眼便又匆匆过去。
在高三来临之前,大家都觉得是洪水猛兽,但真正经历过后,觉得也不过如此。
关于高中, 葵葵最后的记忆除了高考,就是自己的成人礼。
成人礼照例在四月中下旬举办。
那天是一个阳光温和的周五, 气温舒适,春风徐徐。那是他们高三生活中最愉快最放松的日子。
学校把操场和大礼堂都隆重布置了一番,气氛欢乐浓郁,虽然只是高三年级的成人礼,但全校同学都很期待。
周四下午葵葵提前放学,回到家时,看见妈妈已经帮她把礼服取回来了。
裸粉色高腰缎面礼裙,灯光照耀在上面,折出波光粼粼,优雅十足。
他们的高中还算注重素质教育,高三了也正常周末、不上晚自习,一周七八节体育课。
原本体育课葵葵都是上两节翘三节,高三那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化悲愤为动力,每节体育课都没落下,抱着排球泡在体育馆里。
她起初只是拿排球发泄发泄压力,没想到还有一堆附加好处:
她长高了、脸蛋胳膊腿儿都瘦了、不弓腰驼背了……总而言之,整个人漂亮了不少。邻居见到她都忍不住夸赞“越来越有臻臻年轻的模样了。”
于是,到了成人礼那天,她穿着礼服高跟鞋,梳着妈妈精心为她设计的发型,化着温柔明媚的妆容出现时——
班里一众男生都立刻惊呼起来,集体起了个大哄。
一位跟她关系不错的男生放声喊着:“郁葵葵同学!骗我三年啊,原来你丫的这么漂亮!”
葵葵瞬间红了脸,笑得合不拢嘴。
紧接着陈清雾出现在门口,葵葵和男生们一起大声鼓掌,用尽全力夸她漂亮。
但这并不是恭维,陈清雾这丫头在高三的强压之下,改掉了先前一堆熬夜、吃零食等等坏毛病,不仅长个子,曾经脸上一点点痘印瑕疵通通不见,漂亮程度直逼校花。
她穿着一身白金裙子,价值不菲,还特意戴了闪闪亮亮的珠宝,葵葵由衷替她高兴,喊得几乎缺氧,等到程小安出来时,葵葵都快晕倒过去了。
葵葵在成人门前与金发碧眼蔚蓝西装的程小安合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微博上,一直被点赞点到了第二年春天。
成人礼那天所有人都开心,仪式结束后,家长开始给孩子们送礼物,通常女孩家长送首饰,男孩家长送手表。
葵葵刚和妈妈拍完照,旁边的陈清雾便突然抓着她向校门口跑去。
葵葵捂着胸前妈妈送她的项链,被她拉得脚步踉跄,忍不住问:“这是干什么,鬼撵上来了?”
陈清雾回过头,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上是无比灿烂笑容,她开心的大笑,“小珂来了!”
“啊?许鸣珂!”葵葵惊呆了。
这一年陈清雾和许鸣珂一直有联系。
那年她们俩在北京被那两兄弟伤透了心,在酒店抱一起痛哭流涕,程小安赶去北京给她们捞回成都后还嘲笑了半年有余。
但尽管如此,那之后陈清雾依然鬼迷心窍不放弃喜欢许鸣珂。
葵葵一度怀疑许鸣珂给她下蛊了,遭了那样得教训还不死心,他稍微给点甜头她就能不顾一切。
但后来也懒得骂她了,看见她认真学英语,甚至还去参加了港大的卓越人才计划,葵葵想着,陈清雾要真能因为爱情考上港大,那其实也挺不错的。
她们两人踩着高跟鞋,一路风风火火的跑出校门,看见门口正停着一台金标闪闪、丝毫不低调的超级豪车。
倒是非常符合许鸣珂的行事作风。
看见她们来,车门半开,许鸣珂那张英俊帅气的脸便缓缓露了出来。
他一身银系西装,翘腿坐在车内,满身尽是雍容贵气。
那纤长的睫毛一抬,他微微仰头笑道:
“好久不见。”
许鸣珂最近出差路过西南,偶然得知陈清雾成人礼,便顺道来了一趟,还带了两份礼物。
葵葵接过来一看,价值一套房的钻石腕表。
吓得她赶紧塞回给许鸣珂,半天都感觉烫手。
她一个高中生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而且她也不想再跟他们许家人有什么联系。
许大少爷是全世界第一大忙人,礼物送到,随意跟陈清雾寒暄几句,便要离开了。
车子扬长而去。
沿着望江河畔驾驶,一路上,都是二环路陌生又熟悉的风景。
外面的世界喧嚣,车内却是异常宁静。
片刻后,还是许鸣珂先开口了:
“很漂亮。俩姑娘都长开了。”
车后排坐着一个沉默的男人。
男人苍白纤细,天生得一张轮廓分明漂亮无暇的脸,静静倚着后座,黑发微垂,睫毛轻颤,眼下泛着淡淡的青。
鼻氧管横贯在瘦削的脸上,他也无力多说什么,只能轻轻叹气。
路过了安顺廊桥,便看见望江楼崇丽阁的鎏金顶被群青环绕,静静伫立在河边。
他抬指轻轻点在车窗,记起了上一次来这里。
葵葵说,江水的另一边就是四川大学。
不过她不想报四川大学了,她想去北京,去找一个名叫小宁儿的坏小子。
那时候她那么开心,一双黑亮的眸子里是他笑容的倒影。
这一年时间,他错过了很多。
她高三上学期,他看见了陈清雾发给哥哥的视频。
她因为上课打瞌睡被老师叫上去写题,但她连题目都没看清,傻乎乎顶着蓬乱的头发,拿着粉笔就是瞎写一通,被老师大骂一顿,她低着脑袋,把下巴缩进了冬季校服衣领里。
意外瞧见了陈清雾正在录视频,她一面挨着骂一面悄悄转动眼珠瞪了摄像头一眼,可爱得紧。
那一天,碰巧也是北京初雪。
那时他刚从洛杉矶回来不久,在床上躺得一身骨头痛,坐不起来,便让护工抱他去了窗边,努力拍下一张漂亮的雪景。
他曾经承诺要发给她,但刚触碰到她的聊天框又迅速关闭。
最后只能默默打印下来,用骨瘦如柴的手,拿马克笔缓缓写下:
送给葵葵。
后来她高三寒假,游轮票时间到了,工作人员提前给他打来电话提醒。
那天他痛苦得发了疯,试图拔了针立刻赶去南安普敦。
他摔在床下,护工和刘姨都拉不住他,最后还是于教授及时赶回来,抱着他,像孩童时期那样,柔声安抚他。
后来他便晕了过去,睡了足足半个月。
醒来时,航程已经结束了。
他无法赴约。
但他知道,葵葵也不会去。
最后便是她的成人礼。
她长开了,也打扮了,很漂亮。
像一只白天鹅,美得不可方物,就在他咫尺之遥。
她笑起来,依然是那朵照亮他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