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葵葵向她扑过去,“怎么了?”
妈妈听见葵葵的声音,哭声暂停了两秒,又抬起头伸出手来抱住她。
这么多年妈妈一直是坚强稳重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着急。
这是葵葵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模样。
“妈,别怕,我回来了。”
身后的程小安突然惊呼,“阿姨的手!”
葵葵低头一看,妈妈手里正握着几片碎瓷片,边缘锐利,已经把她的手掌割破。
“妈!”
葵葵急忙把瓷片从她手里抠出来,但她越握越紧,程小安也立刻来帮忙,两个人都吓得大汗淋漓,好半天才清理干净。
爸爸远远站在房间外,沉声说:“臻臻,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不肯放过你自己吗?”
葵葵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要结婚了。”爸爸没看葵葵,皱眉盯着床上的妈妈,眼睛里已没有光彩。
“臻臻,别再执着下去了!”
爸爸转身要离开,程小安见状赶忙追出去,拉住他的手。
“叔叔,您先跟我说一下情况吧。”
整件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当年妈妈出的那场医疗事故主要原因是患者隐瞒情况,最终那位患者没能出手术室,妈妈也因此心理阴影不能再握手术刀。
造化弄人,那位患者正是爸爸的战友。
战友过世后不久,爸爸妈妈便离婚了。
爸爸多年来一直想方设法弥补并照顾战友的遗孀,两个人之间恩恩怨怨缓和又化解,逐渐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爸爸妈妈两个人至今依然经常吵闹,这次爸爸来是为了告诉妈妈自己将要再婚。
没想到再次大闹起来了。
父母辈之间的爱恨情仇远比他们所面对的情况复杂,葵葵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母亲。
她只能抱着妈妈,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劝她。
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妈妈的哭声中——
葵葵忽然晕了过去。
葵葵向来身体健康,想来是最近精神太高压,加上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身体透支了。
葵葵自己感觉只是晕了片刻,醒来后,隐约听见程小安在自己耳边念叨:“小姑奶奶,你再睡会儿天都要塌了。”
他们已经来到医院里了。
葵葵慢慢坐起来,揉着脑袋问:“我睡了多久?”
“两天一夜吧。”程小安把水递给她。
水杯瞬间从葵葵指间滑落,掉在床上,浸湿了一大片。
“干什么!睡痴呆了这是!”程小安骂。
葵葵从床上连滚带爬跑下来,慌忙左右看,“我妈怎么样了?我手机呢?小宁儿手术结束了吗?”
“阿姨那边已经没事了,你姥姥那边来了个亲戚,说是你妈妈的二姐,把她带回娘家休息几天。”程小安转头看了看,“至于你手机,好像没电了。”
“清雾没给你发消息吗?”葵葵慌得要命,从抽屉里取出无法开机的手机。
“没有,她没发消息给我,我也还没顾得上问她。”
那看来要么是没事要么是大事。
葵葵把手机充到勉强可以开机,还没来得及拨给陈清雾,一个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许鸣珂。
那年家里起火时她顺手存了他的号码。
“葵葵,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是许鸣珂本人的声音。
“事情复杂以后再说,小宁儿怎么样?”
“他情况不好。”
葵葵心惊,“怎么不好?”
“电话里说不清。你处理完手头的事尽快来北京,确认时间发给我订票。”
“现在,订最快的一班!”
程小安眼看她火急火燎跳下床,一瞬间,头又大了。
有她和陈清雾两个朋友也算他程小安作孽。
程小安只能自认倒霉,陪葵葵一起去北京。路上葵葵打电话给妈妈,嘱咐了一大堆,让她有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悬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
抵达北京时又是夜晚了。
葵葵马不停蹄直奔医院,程小安唯恐她又饿昏在路上,买了菠萝包硬给她塞了大半。
他们一同赶到医院,刚进门,就看见浑身插满管子的许颂宁。
他状况的确不好,一堆医生围在旁边。
葵葵脑子一蒙直接冲了进去,来不及说话,握住他的手就哇哇大哭。
程小安赶忙拍拍她,“别嚎了,人还活着呢!”
葵葵急忙睁开眼,看见许颂宁那双黑眸半睁,氧气面罩下的苍白的嘴唇微启,呼吸艰难,虚弱异常。
葵葵都快疯掉了,更加忍不住,仰头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哪位家属?赶紧带出去!”
“小姑娘别哭了,病人不能被吵到。”
程小安倒吸一口气,提住她的衣领就给她拖了出去。
葵葵扑在地上挣扎,程小安嫌丢人,跑得更快了。
……
纷纷乱乱,心惊胆战。
因为葵葵见到许颂宁就要哭,许鸣珂勒令葵葵在许颂宁出院前都不准见他。
葵葵急得快疯掉,试图硬闯也不行,强压之下,每天在酒店里喝得烂醉。
程小安气得直想揍她。
窝在酒店里担心也没用,终于在第十天时,程小安成功把葵葵硬拖出去玩了一圈。
两个人从早玩到晚,什么好玩玩什么,有程小安这个损友陪伴,葵葵的心情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他们在三里屯吃了晚饭,沿着一条直道途径亮马河,回了酒店。
“我跟你讲,今天也就是我没上台,否则台下还能再乐呵点。”程小安说。
葵葵掏出卡片刷,“谁能跟你比啊,你是老郭素未谋面的亲传梗王。”
“那是当然。还记得高中咱小组的名字吗?”
“可不敢忘。”
程小安自豪,“人民当家做组。”
葵葵笑了笑,从玄关走进来。
屋子里灯光未熄,所见之处皆是亮堂堂。
葵葵的脚步忽然定住。
北京宝格丽酒店。
宽敞豪华的总统套,开阔明亮的布局。
落地窗外,都市的夜晚灯火辉煌。
落地窗内,消瘦的人儿雪肤白衫。
许颂宁不知道等了她多久。
他今天被允许离开医院逛逛,因为手术太大,身体还没恢复,只能乖乖坐着轮椅。
一张苍白漂亮的脸,鼻下带着透明氧气细管,微微笑时,细管也轻轻扬起。
许颂宁哑声温柔的笑:“葵葵,小安,你们好。”
葵葵立马就要跑过去,程小安及时拽住她的胳膊。
葵葵只好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到许颂宁面前,俯身抱住他。
消瘦脆弱的身躯,胸口还裹着厚厚的绷带,周身弥漫着药物的味道。
许颂宁靠在她怀里,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你这次真的不要我了。”
葵葵止不住的颤抖,哽咽道:“世界上只有一个小宁儿,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许颂宁嗓子沙哑,微微喘着气,隐约含了几分委屈。
“我一直在医院等你。这次实在太痛苦了,很多时候都觉得熬不过来,好几个晚上醒来,感觉仿佛到了天堂。”
许颂宁顿了顿,声音又渐渐染上几分绝望的哭腔,“葵葵,如果还留在北京,能来医院看看我么?我真的很想你……”
葵葵终于忍不住了,眼泪鼻涕都直往外冒,抱着怀里的人儿一秒也不肯松手,哭着大喊:“妈的,我要杀了许鸣珂!”
程小安无奈笑起来,静静看着屋子里两个痴男怨女。
他退出来,轻轻合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