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基础款的衬衫穿在他身上,也能看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张狂。
不过那时许鸣珂不算多么张狂。
他虽然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但又喜欢冲着她笑,还会肆无忌惮开玩笑。
他亲自带着她游玩香港,偶然瞧见一只漂亮的手链,随手便买下来送她。
他们像认识多年的朋友,互相笑闹。
少年的许鸣珂就是那样,玩世不恭却又跟谁都聊得到一起。
他幽默风趣、博览群书,从金融到科技,从天文到地理,没有他一无所知的领域。
他好奇的问:“小女孩也爱听这些吗?”
陈清雾毫不犹豫呛他:“获取知识又不是男人的权利。”
他那时也不爱生气,总是笑呵呵的,“小丫头片子,老这么凶,以后长大就嫁给叫花子。”
陈清雾叉腰大笑,说赌赌看,看她以后会不会嫁给叫花子。
她那时十七八岁,碧玉年华,眉目如画。即使程小安那么嘴欠儿的人都不会说她半个丑字。
她想着,许鸣珂大概也爱过那些年的她吧。
爱意藏在隐秘昏暗的角落里,如一颗旺盛的种子,蓬勃生长。
从此以后,陈清雾再也没喜欢过别人。
好像无论多么出众的男生,在她眼里都比许鸣珂逊色十分。
她的鸣珂,是鸣珂锵玉的鸣珂。
她直白问过他:“你喜欢我么?”
他却只是笑着摇头,“清雾,我不喜欢小女孩。”
她便气恼,指着他大喊:“那等我长大了,你就立刻、马上喜欢我!”
许鸣珂说:“你先长大吧。”
后来她如期长大,成绩优异,大方得体。出落得亭亭玉立,见过的人无不夸赞她。
但她却只剩下了回忆。
回忆他们最后的那一年,在太平山顶,宽阔豪华的别墅后院。
许鸣珂将她揽在怀里,指间摊开一本《吉檀迦利》,他闲散心情,随口讲着宗教和哲学,讲着神的礼物。
而她早已敛去年少时所有锋芒,像一只乖巧安分的金丝雀,静静蜷在她怀里,鼻腔里萦绕着亨利雅克香水味。
她爱他的一切。
爱曾经趴在床边,手指划过他高挺的鼻梁,点在他白净的鼻尖,轻轻唤他,“小珂。”
他说,从没有人叫他小珂。
黄昏落日,他从梦中醒来,单手就将她勾进了怀里,相互碰撞着温热的体温与呼吸。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逃避现实昏了头。
即便许鸣珂从不对外承认她的身份,她也心甘情愿陪在他身边。
她会控制不住的幻想。
幻想着自己可以赢过那些荧幕里耀眼的明星,赢过那些身世显赫的富家千金,可以在他身边多停留,哪怕一秒也足够了。
但幻想终归是幻想。
最后替她打破这份幻想的人,是许颂宁。
时至今日,陈清雾不得不承认,许颂宁是完全配得上葵葵的人。
他正直又善良,甚至能冒着绝交的风险,把她拉出绝境。
还记得,那是她第三次去找他。
依然是那古朴端庄的四合院,那种满向日葵的花圃。
她先前两次去找许颂宁,许颂宁都会耐心劝她,但她一心坚持,他就只能无奈帮她。
但那一次,许颂宁下定决心不帮她了。
许颂宁说:“清雾,我不能再看你这样执迷不悟了。”
陈清雾当时没得选择,只能绝望的恳求,“再最后帮我一次!求你了!”
她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曾经大小姐的脾气,多么卑微的话都能开口。
许颂宁叹气,无比痛心的说:“清雾啊,你和葵葵不一样,你是个聪明女孩。这一次,我拜托他和你见面,那么下一次、再下一次呢?你明白的,我可以一直帮你,但他不会一直爱你。”
陈清雾绝望又无助。
“没用的,清雾。”
那天午后的阳光很淡,晒得许颂宁的面色苍白。
他沉默很久,说:“哥哥有他自己的人生,没有人可以阻止、干预他。你是一个漂亮有趣的女孩,所以他为你停留了一段时间,但是那段时间过去了,他不会再回头了。”
陈清雾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他可以轻松断个干净转头走了,但凭什么要求我也忘得彻彻底底?凭什么?就凭他是许鸣珂吗!”
陈清雾彻底没了体面和理智。
许颂宁也不会责怪她,只是慢慢摇头,“我无权评价任何人的选择,我只能说我看到的……我看到的就是,他从不为任何一个女孩停下脚步。无论她们多么美丽、多么优秀。”
陈清雾深深埋下头,一只手捂住脸颊,眼泪落到了黑色裙摆上。
那一天,她付出了所有尊严。
“许颂宁,算我求你,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她的骨头被抛至荒野。
“帮我联系他,只要联系到他,无论怎么样……”
她的灵魂也被无声扭曲。
“即便结果依然,以后,我也不会纠缠不休。”
她再也不是那个骄傲的大小姐了。
许颂宁却垂下眼。
“你还记得,我当初骗葵葵说我有未婚妻么?”
“那其实不是空穴来风,未婚妻这样的存在,我除了在国外名著上看过,就只在哥哥身上见过。”
“哥哥他,是真的有未婚妻。”
“如果说世界上只有一个女孩对他而言很特殊,那个人一定是她。”
陈清雾怔住,瞪大了眼睛。
这件事,许颂宁也是去年才得知的。
家里要求保密,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那年国庆节后不久,许颂宁给他哥哥打电话,质问道:“你是在跟我玩蒙太奇吗?”
他第一次说了重话,目的是让他哥哥停止玩弄女孩感情,尤其是玩弄陈清雾的感情。
但许鸣珂毕竟是哥哥。
于是他又苦口婆心劝了陈清雾很久。
但陈清雾也是个倔丫头。
最后,许颂宁意外得了哥哥未婚妻的事,反倒不再劝了。
果然不久后,他们就彻底分开了。
陈清雾苦笑,“或许是因为婚事,他越来越厌倦我了。不过我们最后分开的契机,其实是因为你,小宁儿。”
如果说第一次许颂宁打电话拜托许鸣珂见陈清雾,只是单纯热心。
但接二连三,许鸣珂就能察觉到不对劲了。
陈清雾清楚记得。
在那间宽敞的办公室里,那双眼睛寒光似剑,紧紧盯着自己。
她已经触碰到他的逆鳞。
冰冷的嗓音冷酷道:
“我弟弟,他是我最珍视的家人。我至今都后悔八岁那年的顽皮导致他病发,更后悔父母吵架没能及时出现保护他。他是一个心性善良的病人,但不应该成为被你利用的工具。”
于是那一天,他们断干净了。
许鸣珂做事向来果决狠辣,一旦决定的事绝不回头。
陈清雾再也没有联系到他。
不过或许是念在陈清雾对他的感情是这么多年里最纯粹无杂的那一个,他给出承诺,以后如果需要他帮助,可以联系何翊全权代他解决。
但也仅仅是帮助,他们之间不会再有感情了。
灯火璀璨的维多利亚港。
陈清雾换上了一身素白衣裳。
她向来喜欢这样平淡的颜色,但这几年穿得很少,因为许鸣珂不喜欢。
她将胳膊搭在栏杆上,眯眼看着五彩斑斓的游船缓缓驶出码头。
虽然那年国庆后许鸣珂再也没有带她来过。
但是仅仅那一次,她就爱上这里了。
热闹又喧嚣的城市,华丽又灿烂的夜景。
“他的婚礼我不去了,你替我去看看吧。”陈清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