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维托接酒的手还举在半空中。
周策有点拉不下来脸:“就一杯,最多最多一两。”
“那也不可以!”周之莓一把夺过爸爸面前的酒,说什么都不让他喝。
之前周之莓带周策去做过全身体检,医生告诫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戒酒。
年轻的时候周策为了做生意,经常应酬、出现在各种酒桌上。每次他回家的时候,总是醉意熏熏。这也是周之莓最厌恶的一点。
如此周策到了这个年纪,难免染了酒瘾。越是不让他喝,他越是想喝。就跟小孩子要吃糖一样,看到就嘴馋。
周之莓自然是要管着点。
周策没办法,只能转头对一旁的陈嘉年说:“那么,小陈,你就代叔叔跟小周喝一杯吧。”
陈嘉年也是晚饭不久前才到的小院。
中秋那天,他的车因为半路抛锚被拖到镇上修理。今天镇上的修理员告知他可以去开车,他便直接从镇上开车到了山上,打算和周家父女一起吃顿饭。
秋风阵阵,陈嘉年举起手上的酒杯,朝眼前的男人敬了敬酒:“你好,我是陈嘉年。听说周叔叔在河边差点滑下去,幸亏你出手拉了他一把,我在这里替周叔叔谢谢你。”
周之莓不由阻拦陈嘉年:“你一会儿不是还要开车下山吗?怎么还喝酒呢?”
陈嘉年笑了笑:“没事,我可以找个代驾。”
“哦,那行吧。”周之莓说完自顾自夹菜,没看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赫维托。
赫维托垂眸,手指搭在酒杯上,愔愔轻点。
陈嘉年举着酒杯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朝着赫维托的方向,提醒道:“周槃?”
闻言,周之莓才抬头看了眼赫维托。
赫维托冷然的视线往陈嘉年身上淡淡一扫,漫不经心:“抱歉,我的中文不太好,听不懂你刚才在说什么。”
“没事,喝酒吧。”陈嘉年说。
“不巧,我也不会喝酒。”
周策跟着在旁边打圆场:“那正好,今晚我们都不喝酒,吃菜吃菜。”
赫维托望向餐桌,看着他们手中握着的筷子。
那么肮脏、恶心、令人作呕的进餐方式,将所有人唾液搅合在一起。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为什么他们不能全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呢?
赫维托闭了闭眼,看向周之莓咬着筷子的嘴唇。
在场唯一能够让他感觉到舒心的,也就只有她。
第52章 Change
或许, 这顿晚餐注定不会让人有食欲。
对于赫维托的到来,周之莓不免会警惕地防备。
赫维托说过他对她的家人并不感兴趣,这句话周之莓是信的。赫维托有着偏执的占有欲和扭曲的心理, 他对她身边的人丝毫不在意,只是想要将她占为己有。
两个人闹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 赫维托并没有伤害过她的身体。
他将她软禁在古堡里, 给她最好的一切,将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让她插翅难飞。
她若是对他有笑脸,他便是好心情;她若是对他冷脸,他就像得了失心疯的疯子。
“小周, 来尝尝这个水煮鱼, 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我们家之之最爱吃了。”周策热情地给赫维托夹了一块鱼肉,考虑到赫维托刚从国外回来可能吃不了太辣, 所以这道菜只是微辣, 不辣, 但香, 一般人都能接受。
旁边的陈嘉年跟着说:“周叔这个手艺的确是没话说,我每次来最馋您这一手。”
周策乐呵呵的:“也就是没事瞎折腾。”
赫维托看了眼碗里夹带着红油的食物, 像是无知的孩童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微微皱了皱眉, 但最终拿起了筷子。
他是个左撇子,习惯性用左手。对于筷子的使用他依然不算熟悉,但好在能够夹得起食物。
周之莓抬眸看向赫维托, 亲眼看着他将那块带有一粒花椒的鱼肉放入口中。
她本想提醒的,但想想作罢。
赫维托吃不了一点辣,也吃不了麻。
他的饮食习惯一向都是各种的水煮蔬菜和肉类, 清淡到只放一点盐作为调味品。似乎他本身对于食物的追求也没有那么高,能入口就行。
周之莓还记得,她曾经给赫维托做过几道中国菜。都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家常菜,少油少盐。大多数人可能觉得没滋没味的,但他却能吃得津津有味。好吧,也不能算津津有味,总归比他的水煮菜要好很多。
很快,随着食物在口中咀嚼,那粒小小的花椒被赫维托咬碎,他的眉头越拧越深。椒麻味迅速在味蕾上扩散,这种麻度对他来说简直是地狱级别,但他还是努力吞咽下了去。
周之莓忍不住拿起旁边的饮料抿了一口。
“吃得惯吗?”周策歪着头,一脸期待地问赫维托。
这条鱼可是他在一个鱼塘里钓上来的,足足有三斤呢。正好今天来客人,否则父女两个人也吃不完。他下午更是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做好这道水煮鱼。
赫维托端起一旁的解腻茶水淡淡抿了一口,压抑着口腔内的不适感,清了清嗓道:“挺好吃的。”
周策闻言,赶忙又热情地给赫维托继续夹菜:“好吃就多吃点!”
很快,赫维托的碗里就被周策夹来的菜叠成了一座小山。
周之莓下意识看了眼赫维托的脸色,他面上不动声色,看不出喜怒,也没说什么。
“吃吃吃,别客气。”周策说着伸手拍了拍赫维托的肩膀。
赫维托抬起头,双眸正对上坐在自己对面的周之莓。
周之莓正看着赫维托,或许是餐桌上的气氛还算不错,她眼底的戒备感减弱不少。
赫维托重新用左手拿起筷子,低头慢条斯理地开始尝试碗里的食物。
可还没吃几口,赫维托就被强烈的麻辣呛得面红耳赤。他再抬头看向周之莓时,像个委屈的大男孩,白皙的面颊上染了几分绯红,双眼竟然也泪汪汪的。
周之莓看着赫维托那副憋屈样,忍不住一笑。
活该。
换成以前,依赫维托那副死人脾气,可能当场摔碗筷不说,做饭的厨子也要遭殃。可他现在只能憋着,再难吃也咬着牙咽下去。
一旁的周策连忙伸手轻拍赫维托的后背,贴心道:“是被辣到了吗?”
说着,他连忙起身去拿了瓶解辣的饮料,打开来递给赫维托:“你这孩子,吃不了辣怎么也不说一声?”
“入乡随俗,我该学着吃的。”赫维托没什么情绪地淡淡道。
所以即便内心充满了厌恶和恶心,他还是努力尝试。
可现在看来,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难以下咽。
陈嘉年跟着笑道:“这一点也不辣啊,兄弟,你也太不能吃辣了吧。”
周之莓闻言看了眼陈嘉年,莫名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刻意的成分。
不过赫维托似乎根本听不到陈嘉年在说话,连眼神都没有给人一个。
他还是这样,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周策还在轻拍赫维托的后背:“我们这不讲究这些,什么习俗不习俗的,不能吃就不吃。再说,你在国外生活久了,有了自己的饮食习惯,不要勉强自己。也怪我粗心,没提前问问你喜欢什么口味就做了水煮鱼。”
赫维托微微侧头看向这个和周之莓有着相似面孔的男人。
周策的语气轻柔,眼底似乎带着淡淡的宠溺,看向他时是满脸笑意。
他一直在用手轻拍他的后背,像轻抚婴儿般的温柔。
赫维托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不解地看着周策,与此同时,慢慢地消化着超过自己认知范围内的感觉。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长辈这样对待过他。
Augus家族是个庞大的家族,根本轮不到赫维托坐上主桌。正因为如此,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
赫维托还记得自己曾经端着一盘无法吞咽下去的动物内脏肉时,被叔叔Humphry Augus直接抽走了餐盘。
“矫情什么?饿两顿就好了!Augus家族的人才不会那么娇气!”叔叔带着一脸轻蔑的笑意。
事实上是,即便赫维托饿了整整三天,他也无法下咽那些动物内脏。
因此,叔叔气愤地徒手抓起其中一块动物内脏,恶狠狠地往赫维托的嘴里硬塞。
而现在,毫无血缘关系的周策轻拍着赫维托的后背,问他:“你想吃什么?都怪叔叔考虑不周到,叔叔现在就去给你做。”
周之莓怕爸爸折腾,跟着说:“用清水给他涮涮就行了。”
反正他一向只吃水煮食物。
赫维托闻言深看了周之莓一眼。
周策说:“这怎么行,我现在就去炒个小菜。”
“不用麻烦。”赫维托并没有那么想要进食,他拦住周策,认真道:“我用清水涮一涮就可以。”
周之莓也的确是怕爸爸又去瞎折腾,连忙给赫维托倒了一杯开水,递到他的面前。
她的动作并不客气,因此碗里的开水洒出了一些,有些许洒在赫维托的手背上。滚烫的开水带着灼烧的刺痛感,像尖锐的针在他皮肤上咬了一小口。
赫维托抬眸看了眼周之莓,她脸上没有丝毫歉意,他却因此勾了勾唇。仿佛内心深处早已经干渴的部分再次被浸润,重新开始吸收养分,焕发生机。
“啪”的一巴掌,周策一巴掌落在赫维托的手臂上,打断了赫维托的出神。赫维托的脸上瞬间汇聚起几不可闻的怒意,眼底掩藏汹涌。
周策再抬起手时,掌心是一只被打死的蚊子。
“这都八月份了,蚊子还是那么多!”周策一副无奈的样子。
崇庆乡依山傍海,一年到头气温都很舒适,即便已经过了中秋,也就早晚有些凉爽的秋意。
要说这山上什么都好,就是蚊虫太多了点,避无可避。
周策注意到赫维托的手上被蚊子叮咬了一口,乐呵呵地说:“傻孩子,蚊子叮你,你怎么都不说一声?”
周之莓闻言看了眼赫维托的手臂。
常年做力量锻炼的男人,手臂上有明显的肌肉和凸起的筋脉。他的皮肤比亚洲人白皙,手臂上但凡有被蚊虫叮咬的痕迹就会很明显。
今晚从坐下到现在,赫维托的手臂上已经有了好几个大包,还有不少挠后的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