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之。”
他突然唤她的小名,低沉的、暗哑的、像是几度压抑之后的释放,带慑人心魄的蛊。
周之莓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即狠狠剜了赫维托一眼:“不要这么叫我!”
恶心死了。
赫维托却仍旧故意似的,再唤了一声:“之之。”
“闭嘴!”
“之之。”
周之莓忍不住抬腿踢了一脚赫维托的脚踝,力道不算轻。
赫维托低头看了眼周之莓穿着拖鞋脚,有点无辜的样子:“不然呢?我叫你什么?Bonnie还是Bunny?”
周之莓不是听不出来赫维托的阴阳怪气,他又在暗示她欺骗过他。
果不其然,紧接着,他幽幽地说:“至少,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我今天来,是真诚地邀请你和叔叔来做客。”
周之莓:“……”
一口一个叔叔,他倒是叫得很亲切。
这时,那位叔叔周策从后门过来,手上提着一篮子自己家里种的小菜,又拿了一些驱蚊的产品。周策直奔赫维托走过来,脸上依然笑意盈盈的:“周槃,这些菜都是我和之之在后院种的,无污染无公害,赶上现在瓜熟蒂落,你正好拿回去尝尝。”
赫维托看了眼菜篮子,里面有很多他认不得菜名的蔬菜,还带有新鲜的泥土。
他几不可闻地蹙了蹙眉,开口时,却是礼貌地对周策道了声谢谢。
“还有,你喷点驱蚊花露水,省得一会儿又被叮了。你这皮肤我看就跟之之一样,总爱招蚊虫。我给你拿了一些驱蚊产品和止痒药膏,你都拿着。”周策说着从中取出驱蚊花露水,开始给赫维托喷洒。他也不问人同不同意,二话不说就用手往人家皮肤上涂抹。
过于热情的招待,似乎会让赫维托难以招架,又或者说,他有些不知所措。
周之莓再一次看到赫维托脸上那种隐忍不发,最后又只能默默接受的憋闷感。他明明那么高大挺拔,但在爸爸周策的面前却显得有几分弱小无助。
然而,更让人无助的事情发生了。
一向行踪不定的小橘猫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直直地赫维托怀里跳了过去。霎时间,赫维托似乎被电击般带着应激反应,瞬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小橘猫“喵呜”叫了一声,从赫维托的身上跳到了茶几上。它长长尾巴一甩,将茶几上的茶盏打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就算了,偏偏这茶水弄湿了和赫维托的裤腿,洇下一大片水渍。
一旁的周策见状连忙去驱赶小橘猫,小橘猫在逃窜之间打翻更多的茶具。
“乒乒乓乓。”
周策:“你这小坏蛋!”
小橘猫:“喵喵喵!”
周之莓扶额。
赫维托:“……”
一时之间,鸡飞狗跳。
“星星!”
周之莓不得不呵斥小橘猫,弯腰将它一把拎了起来。
她对这只小橘猫一向宠爱,无论它惹出什么麻烦、弄坏家里什么东西,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橘猫似乎也意识到主人疼爱自己,近来愈发骄纵,三不五时就弄出点糟心事来让周策骂骂咧咧,十分头疼。
“周槃你没事吧?”周策说着抽了几张纸巾,俯身准备给赫维托擦拭洇湿的裤脚。
赫维托正要阻止周策,但周策更快一步撩起他的裤脚。
这一看不得了,周策赫然发现赫维托的脚踝一圈被滚烫的茶水烫红了一大片。
“哎呀,这都烫伤了吧!疼不疼?”
赫维托只淡淡地说没事。
周之莓抱着小橘猫抬眸看去,正对上赫维托那双幽怨的蓝色眼眸。
不知怎的,这场景竟然让她有点想笑。
第53章 Pain
周之莓的确有点心虚, 毕竟是她养的猫。
小猫伤人,真要追究责任人,那无疑就是主人周之莓。
但让周之莓感到意外的是, 赫维托并未动怒。他甚至也不在意自己脚踝上的烫伤,只是眼底明显含怨。仿佛伤害他的不是小猫, 而是周之莓。
赫维托已经回了隔壁的别墅, 说是家中还有其他客人,不便在这里多留。
“你说说你,非要往他身上钻什么钻?”周之莓无奈训斥。
小橘猫窝在周之莓的怀里“喵”了一声,像是撒娇,周之莓便很快心软了。
倒是周策心里过意不去, 他在家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支还未拆封的烫伤膏药, 递给周之莓:“你去送给周槃吧,给他道个歉。再怎么说, 他都被烫伤了。”
周之莓内心一番挣扎, 最后接过烫伤膏药, 前往隔壁的别墅。
无论如何, 她的确有一定的责任。
一道篱笆之隔,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
周之莓很快走到赫维托的别墅门口, 刚准备进去,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小Bunny!真的是你!”
周之莓循着声音侧头看了眼,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居然是Hansen医生!
将近两年时间没见,Hansen医生的变化不大, 褪去了身上的白大褂,让他看起来更加松弛,头顶的发量依旧少得可怜。
Hansen二话不说上前先紧紧地抱住周之莓, 嘴里激动地念叨着:“老天爷!你真的还活着!John刚才跟我说会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呢!”
看来,周之莓之前死在爆炸案的事情Hansen医生是知道的。
从Hansen激动的语气当中,周之莓感知到,他是真的庆幸她还活着。
好一会儿后Hansen才放开周之莓,对着她上下打量一番,眼底有一些潮润。
天知道,他是真的以为周之莓死在了那场爆炸案,为此难过得几个晚上没有睡好。嘴硬心软的Hansen也偷偷大哭过一场,但他绝对不会像赫维托那样用自残来排解内心的痛苦。
“你变了,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Hansen用英文对周之莓说道。
周之莓下意识地用母语调侃道:“可能是变得更加漂亮了吧!”
Hansen一脸无奈地用英文说:“抱歉,我可不像赫维托和John一样会讲中文。”
还不等周之莓给Hansen翻译,不知何时出现的John冷不丁开口:“Bonnie小姐说,她现在变得更加漂亮了。”
话说完,John又意识到自己过于顺口。眼前的人不应该叫Bonnie小姐,而是周小姐。
Hansen觉得John这句话说得的确没错:“对,是变漂亮了!不过小Bunny一直很漂亮!”
周之莓被Hansen这张嘴夸得不知道怎么接,反问:“Hansen,你怎么来中国了?”
“这话说来就漫长了,要不是赫维托这个专横霸道的人,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来中国。不过正好,我这次来也可以在中国的医院交流交流,就当是来学习了。”Hansen说着一脸哀怨地看着周之莓,“小Bunny,你真的好狠的心啊!你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眼泪吗?而且,不止是我,赫维托这个家伙还差点跟着你殉情了!”
?
殉情?
或许是五分钟之前才得知周之莓并没有死的消息,Hansen真的有点太过激动了。不过Hansen一向没有什么分寸感,言语之中也有夸张的成分。
见周之莓一脸无所知的样子,Hansen忍不住说:“John当时带我去公寓的时候,赫维托正在自残。这个家伙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臂和胸膛,差一点就割到了自己的大动脉血管。”
Hansen至今没有忘记那个画面。
赫维托一脸惨白地靠在墙壁上坐下,黑色衬衫上被血水洇湿,白色瓷砖被他的鲜血染红。他双眼猩红,一脸骇然地说自己的心脏好疼好疼,想把它从胸腔里挖出来。
Hansen一直知道赫维托的心理不太健康,但那一刻,这种病态的自残方式被赫维托展现地淋漓尽致。
赫维托就像是一个被恶魔操控的傀儡,他整个人仿佛被掏空般空洞无神。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为了排解内心的苦痛,麻木地用匕首在自己身上一刀一刀划着。
赫维托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因为得到了周之莓死在爆炸中的消息。
据说,在爆炸案的现场提取到了周之莓的碎片组织。
她死无全尸。
Hansen将麻醉药注入赫维托的体内,让他沉沉睡去。接下去的几个小时里,Hansen不仅要缝好赫维托身上割裂的皮肤,还要使他的血管端端吻合。
“好了,Hansen,你少说两句吧。”一旁的John实在看不下去。
周之莓不由看向John,“John,好久不见。”
原以为John会否认Hansen那些荒唐的说法,但并没有。
John用中文对周之莓说:“好久不见,周小姐。”
周之莓勾了勾唇:“你的中文挺不错的。”
John跟着笑了笑:“学了五年。”
其实在很早之前,John就知道了周之莓的真实身份。
依稀记得,那是赫维托查看过周之莓往来的短信之后,让他去调查的几个人身份名单。这么一查,很快就能查出千丝万缕的关系。关于Bonnie小姐的真实身份,一目了然。
John以为,按照赫维托的脾性,在得知自己被欺骗之后的第一时间会大发雷霆,甚至可能让周之莓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赫维托什么都没做。
他甚至拒绝知道真相,选择自欺欺人。
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John在赫维托身边工作多年,这是难得一次琢磨不透他的时候。
周之莓让一个拥有自控力的人失去控制,让他卑躬屈膝,强制又疯狂,得不到就想毁掉彻底占有。
最终,Bonnie小姐死在了爆炸现场。
而活着的赫维托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不吃不喝地沉默着。
没人知道赫维托过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他有整整六十个小时没有合眼。双眼被红血丝充斥着,像是得了某种癔症。
在赫维托从麻醉中苏醒的第一时间,John告知了他一切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