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维托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撞到你了?”
周之莓摇摇头:“没有。”
前面有一位女干部在带路,一行人准备绕着村子走一圈,在别具风景的地方停留观光。
村支书让周之莓对赫维托说说村子里的大致情况,介绍一下当地的风景和人文。
离得近,赫维托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周之莓有些幻视仿佛还在M国的时候,他一身西装笔挺,一副养尊处优的矜贵模样,自带压迫气场。
如果赫维托心情好的话,或许还能对人有说有笑,看起来似乎平易近人。
可若是他一言不发,沉着一张脸,则散发着一股对外人践踏般的窒息感。
以前周之莓在赫维托身边的时候审时度势,如果他看起来心情好,她可以顺势提出一些满足自己的要求。如果他看着心情一般,那她会给足情绪价值。
一开始,周之莓的确是心不在焉地翻译,有很多内容甚至并没有翻译,因为她知道赫维托听得懂。
可一圈走下来,她发现赫维托似乎并不是心血来潮。他认真地视察着当地的情况,脸上的神色略有些严肃。他会提出一些非常关键的问题,让村支书也捏一把冷汗。
周之莓在赫维托和村支书中间做传话筒,有时候也能感觉到赫维托那副咄咄逼人的严谨。
这个时候周之莓不由下意识地看一眼赫维托的脸色,莫名有一种自己还在上班时面对上司的忸怩不安。
村支书时不时会用中文小声问周之莓:“他怎么说?”
周之莓便会把赫维托的话美化一下再转告村支书。
否则,赫维托那一嘴毒舌的言语,一般没人能够接受。
赫维托比周之莓高出许多,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时,显得她十分娇小。周之莓在中间当翻译的传话筒,不得不面朝赫维托仰着头,微微踮着脚尖同他说话。而他似乎为了迁就她的身高,刻意低头,偶尔在说话的时候,他还会躬身更靠近她一些。
等周之莓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时,周身仿佛都被赫维托的气息裹挟。她眼前是一张极其精致的面庞,阳光下,他白皙的皮肤上似乎染着一层淡淡光晕。
赫维托等了会儿,见周之莓没说话,便问:“怎么了?”
周之莓清了清嗓,没有继续翻译村支书的话,而是与赫维托拉开一点距离。
她想起John说自己是五年前开始学习中文的,那么赫维托呢?
“别装了,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学会中文的?”
赫维托扬了扬眉,一脸意味不明:“让我想想。”
周之莓耐心地等着他慢慢想,想听听他究竟要编出什么话。
赫维托却说:“大概自会开口说话以后,Augus家族便有专业的语言老师教导我学习中文了。”
“什么?你!”那就是说,那时候她给他的备注,他其实都明白。
“我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我骗你,那你呢?你也一直在骗我说不会中文。”
“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我有对你说过我不会中文之类的话吗?”
“怎么没有?那次在你公寓吃火锅的时候,我还傻乎乎地教你几个中文单词。”
“是啊,当时你教会了我几个单词,例如:折耳根。”这个词赫维托的确不知道,但不代表他有说自己不会中文。
周之莓一脸无语地从嘴里蹦出一个英文单词:“SLY!。”
“指的是你自己吗?”赫维托笑着朝周之莓歪了歪脑袋,神色慵懒又带些许的乖戾,“狡猾的小狐狸。”
一旁的村支书见这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的,弱弱地问周之莓:“你们在说什么?”
周之莓脸色一变,随便扯了个谎,对村支书说:“我问赫维托先生要不要学习中文。”
村支书点着头:“中文博大精深,现在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会说中文,中文的普及率越来越高了,学了肯定是一件好事。”
周之莓在赫维托一脸意味不明的笑意附和村支书:“嗯,你说得对。”
村支书显然对于这一次的招商非常重视,他提前给了周之莓一份文件,上面全是对崇庆乡各种地质地貌和丰富资源的介绍。
崇庆乡位于中国华东地区,虽然远离城市中心,但自然环境条件优越。
紧邻崇庆乡十几公里外,有个五星级旅游景点,那是一座经过几千万年形成的火山山脉,拥有雄奇壮丽的景观。
事实上,崇庆乡的风景也十分独特。因为有着非常丰富的地质地貌,这里也有各种奇山怪石,植被资源充盈。
不仅如此,早些年的崇庆乡在村里干部的带领下,几乎挨家挨户都开始种果树,自力更生。
几十年时间过去,这一带山上的猕猴桃、杨梅、枇杷,都是远近闻名。
一行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后,干部们又带着赫维托前往种满了果树的大山走去,他们一节节在石阶上走着,越往上走,出现越多的果树。
没有走到山顶,他们走到半山腰,走到一处开阔的地方。
从这里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果树整齐划一地种植着。这会儿虽然并没有当季成熟的水果,可所有果树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棵棵枝繁叶茂,看上去非常壮观。
周之莓似乎也是第一次站在半山腰这个角度俯瞰这个村落,她甚至还看到了自家的小院。想到这两天自己正在和老爸冷战,她就忍不住一笑。
这会儿,周策估计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周之莓目前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和追求,她觉得待在这小村庄里挺好,只要爸爸身体健康,父女两人偶尔出门旅游,累了就回家躺平,日子细水流长,无远虑亦无近忧。
午后的微风不燥,赫维托双手抄兜看着远处,忽然用英文询问周之莓:“你很喜欢这里吗?”
周之莓没有想到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问题,但她还是认真地回答:“嗯,喜欢。”
“为什么?还有更多比这里更加漂亮的地方。”
周之莓没多想,用英文回答:“或许是一段珍贵的记忆吧。”
在周之莓的印象里,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崇庆乡。那时候她的曾奶奶尚未过世,却有着九十多岁的高龄。
老人家的心愿是想在临终之前再回到自己的家乡看看,于是家里人便安排了这么一次到崇庆乡探亲的机会。
说是探亲,其实曾奶奶的家人基本上不在了,连老房子也没有留下。
周之莓那时候还小尚不懂事,却觉得乡下好好玩。
正值春夏交替的季节,气温舒适。周策抱着周之莓去山上摘杨梅,带她去清澈的小溪里淌水、捉小鱼。她不小心一脚打滑,摔进了小溪里,可她非但没哭,还乐呵呵地一屁股坐在溪水里直接玩水。
那天周之莓玩累了,周策便抱着她去了旁边的农家山庄用餐。在那里,周之莓又尝到了别具一格的农家风味,有当地人自己晒的竹笋干、有溪水里的小鱼炸的鱼干,还有一种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吃不到的红薯粉大饼。
年幼这段记忆不知为何一直深深烙印在周之莓的脑海之中。以至于后来她一想到归隐山居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崇庆乡。
村支书等人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英语对话,就在旁边干笑着。
周之莓便对他们简单地解释自己说了什么,他们听后纷纷点着头。
赫维托站在前方,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这一身凌厉的气场,会让人不敢上前。况且语言不通,交流起来也有困难。
周之莓走到赫维托的旁边,认真地说:“如果你只是借着这次机会来戏弄别人的话,我觉得大可不必。”
赫维托看向周之莓时,脸上的表情不怒自威:“我没有那么无聊。”
“那你是怎么想的?”
“任何一个商人,在进行一项投资时都会第一时间都会考虑回报率。不过,关于这个地方,我没有想过得到回报。”赫维托这句话,似乎是意有所指。
低沉缓慢的英文腔调在周之莓的耳边盘旋,她必须要承认,赫维托说话的声线确实过分好听,以至于她偶尔会走神。而他这句意有所指的话,显然也是说给她听的,故意搅乱她的心湖。
周之莓有些意外,不禁问:“难道你真的要投资吗?”
赫维托并未直面回答周之莓,反倒转头对村支书用中文说:“谈谈怎么合作吧。”
一直捏着一把汗的村支书似乎突然松了一口气:“这样,我们先到村大楼坐一坐,喝杯茶,详谈细节。”
赫维托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周之莓问村支书:“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村支书一脸歉疚地看着周之莓:“小之啊,我们这里一时间也找不到会说英文的人,能不能麻烦你继续跟我们一起去村大楼?”
周之莓想拒绝。
要是赫维托真的不会中文就算了,她也不是那么吝啬的人。
可这个狡猾的男人,原来那么早就会中文了,拉着她也是浪费她的时间。
周之莓可以肯定的是,赫维托肯定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她的。
想到这些,周之莓心不在焉地往后倒退了一步,不料脚下却是一个台阶。
眼看着她差点一个趔趄摔倒时,身边那抹高大的身影顺势伸手搭住了她的肩膀,仿佛是下意识的动作,将她往怀里一带,用力护着。
“小心。”赫维托的语气里带着心有余悸的不安。
周之莓几乎是一头扎进了赫维托的怀中,额头抵着他的胸膛。
那被白色衬衫包裹的胸肌只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触感清晰。一瞬间,有很多熟悉的画面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脑海中,让她呼吸一滞。
曾几何时,她最喜欢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或是亲吻,或是啃咬。以至于她后来总会下意识地将别人与他作比较,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得上他。
现在,他精瘦了一些,胸部上的肌肉也更加紧致。或许,她对他有太多的虚情假意,可真真假假,有时候连她自己也无从分辨。
周之莓彻底被赫维托的气息环绕着、束缚着,密不通风。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差点摔倒还是什么,她的心跳异常剧烈。
同样心跳猛烈的,还有赫维托。
周之莓甚至能够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她微微抬头,看见他凸起的喉结和流畅的脖颈线条,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脖颈上有明显凸起的青色筋脉。
虽然这仅仅只是一个小意外,却让彼此顺理成章地拥抱在一起。
赫维托的身体几不可闻地轻轻颤了颤,他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人,眼神是中失而复得后竭力维持的小心翼翼。
熟悉的娇软、弱小,仿佛能被他一把掐死。
所以,他不敢用力。
一旁的村支书和干部见状,连忙围上来问:“没事吧?没事吧?”
周之莓从赫维托的怀中退开一步。
很快,她疼得倒抽了一口气,蹙起眉。
赫维托跟着询问:“怎么了?”
周之莓想说没事,但她走了两步,发现脚踝处很疼。倒不至于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可实在不太舒服。
大概是刚才不小心扭到了。
“别动。”
赫维托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关心周之莓,可他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异常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会儿身负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