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早,周之莓准备起身,但赫维托先一步打断她:“周叔说你晚饭还没吃几口,现在饿吗?”
周之莓这次倒是没有再摇头。
她确实饿了。
赫维托了然。
他起身离开房间,再回来时,手上端着一碗小馄饨。
隔老远,周之莓就已经闻到了馄饨的香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她拧起眉,眼底有抗拒的神色。
赫维托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说:“这是周叔做的。”
周之莓没有在床上吃东西的习惯,她正准备光着脚下床,赫维托让她等一下。他俯身在旁边拿了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是粉粉嫩嫩的颜色,鞋背上还有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
这双拖鞋,和周之莓自己家里的那双一模一样。她不由看了赫维托一眼,就见他再次俯身半蹲在她的面前,准备替她穿拖鞋。
周之莓别扭地躲了躲:“我自己来。”
但赫维托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继续为她穿拖鞋。他只穿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领口敞开着,双手袖子也卷起到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
因为他躬身的动作,让她更加清楚地看到他领口的锁骨以及往下的一些春光。胸口饱满的肌肉似乎要把衬衫纽扣撑开,阳刚又性感。
周之莓快速挪开眼,套上拖鞋离开。她走到小厅,看到放在桌上的那碗小馄饨。
皮薄馅多,馄饨汤上面飘着一层香而不腻的猪油,里面的配料有一些榨菜、虾米、紫菜等。
这是周之莓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夜宵。
她那会儿特别挑食,因为长得瘦弱,妈妈便会变着花样地给她弄好吃的。也就是这碗小馄饨,她百吃不厌。
“吃吧。”赫维托将这碗小馄饨推到周之莓的面前。
周之莓拿起勺子,低下头,开始小口小口地吃着。
满满一大碗的馄饨,周之莓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大概只吃了三分之一,她便放下了勺子。
在此期间,赫维托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周之莓,让她有种小时候因为挑食而被监督的既视感。
他微微凝眉,问她:“不吃了?”
周之莓点头:“吃不下了。”
“再吃一点。”
周之莓有些固执地摇头,她就是不想吃了,不要逼她。
赫维托没有再强迫周之莓,而是当着她的面,将她刚才吃过的那碗馄饨挪到了自己面前。
这几日赫维托在外奔波忙碌,三餐基本上都只是随意应付。今天提前忙完事务之后便匆匆赶回来,到现在还没用晚餐。他十分自然地低头,开始吃着碗里的馄饨。
周之莓原以为赫维托是要收拾碗筷,没想到他却拿着她刚才吃过的勺子,继续吃她剩下的馄饨。
“你……”
“怎么?”赫维托微微扬眉。
“这是我吃过的。”周之莓强调。
赫维托并不在意:“那又怎么?”
他的确是一个有着强迫症和洁癖的人,可奇怪的是,他却从未嫌弃过周之莓吃剩下的东西。
他吃过的又何止是她吃剩下的东西。
周之莓再次强调:“你别吃我吃过的。”
她说着站起来,想要去抢他手上的勺子。
“不是你说的,浪费粮食可耻?”
“可耻就可耻。”反正她不想让他吃她吃过的东西,这种感觉太暧昧了。
赫维托轻松举起手,周之莓就没有办法够到他手上的勺子。
一来一回地争夺,彼此之间呼吸渐渐加快,等周之莓意识到之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再次被渲染开时,赫维托的手臂已经箍住了她的腰。
她被带到了他的怀中,贴在他的身上,双手条件反射地搭在他宽大的肩膀上。
“扑通扑通。”
周之莓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她尝试着推了推赫维托,但根本推不动。
衬衫与面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暧昧的音符。
四目再次相对时,赫维托眼底的乖戾和慵懒退去,只有浓浓的深情。
周之莓无法承受这种沉重的目光,下意识地躲避。
“放开我……”
“有想我吗?”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赫维托坐在椅子上,微微仰着脸看周之莓。他的脸上有失而复得的庆幸,又有着谨慎的小心翼翼。
周之莓根本没有办法直视赫维托的双眸,她的心跳频率不正常就算了,整个人都不太正常。仿佛身体被浸在冒着气泡的碳酸饮料之中,浑身上下都被泡得虚软。
突然,赫维托把脸埋进周之莓的怀里,用力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周之莓整个人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赫维托再开口时,声音隔着一层布料,听起来闷闷的,哑哑的:“分开将近六百个日日夜夜,我每天都在想你。”
“去年中国农历新年过完不久,我就在监狱的外面见到了你,我们中间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他的声线变得无比低沉,仿佛闷声哭过,异常暗哑,“我当时就想上前死死抱住你。”
可是他知道,但凡他这样做了,就会将她越推越远。
他需要有强大的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的脚步上前。
“我后来找到了Noyes医生,请她为我做心理治疗。可我一直觉得她是个庸医,她根本治不好我的病。”
周之莓并不认同赫维托的说法,Noyes医生曾经为她治疗过,她觉得效果非常好。
“或许是你病得不轻呢?”她没忍住反驳。
“是的,我有病,我一直知道。Noyes医生说,或许能够治疗我的,只有你。”
周之莓开始怀疑Noyes医生是个庸医,他的病又关她什么事呢?
周之莓尝试过用力推开赫维托,但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推拒的动作却渐渐减弱,最终只是轻轻地搭在上面。他的肩膀依旧宽阔,似乎给人无穷的安全感。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曾倚靠他,从他身上获取自己所需。
“别推开我,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周之莓轻叹了一口气,指尖碰触到赫维托的发尾,有种细细密密的痒。
赫维托再抬起头时,双眼里有明显的潮润:“你呢?想过我吗?”
不等周之莓回答,他哂然苦笑:“不,你不会想我,你只会厌恶我。”
周之莓张了张嘴,到底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事情的发展远超她的意料,竟然让她的心脏有一阵阵的钝痛。
事实上,她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赫维托这段时间的变化。他的言行里不再强势,会自然而然地妥协,顾及别人的感受。
他不再是曾经那个赫维托。
“之之,抱一抱我好吗?”
赫维托近乎是在向她乞求,卑微又委屈。他再次将脸埋入她的怀中,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体微微颤抖着,竟然也有如此脆弱不堪的时候。
无声的泪水到底还是浸湿了周之莓棉质的上衣。
她感受到了。
最终,周之莓伸出手,小心地圈住赫维托的脖颈。
她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她下意识地不想看到他这副样子。
“赫维托,其实,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厌恶你。”
第61章 Ambiguous
*
周之莓拎着行李箱跑了。
惹不起, 她还躲不起吗?
得知叶晓岚夜宿在镇上的一家酒店后,周之莓就知道她肯定还要继续纠缠。
周之莓太了解叶晓岚的性格了,她这个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并不是说她的手段有多么强硬,相反, 她一向笑脸相迎, 从来不会和别人脸红脖子粗。
小时候,无论周之莓犯了多么大的错误,叶晓岚都不会打骂她。
叶晓岚有自己教育孩子的方式,并且十分奏效。
有一次,周之莓因为闹脾气故意摔坏了家里的一件瓷器。叶晓岚得知后, 笑意盈盈地当着周之莓的面, 把她的玩具全部摔烂了。
最后是周之莓哭着求妈妈不要再砸她的玩具了,她说知道错了。
叶晓岚惯用以柔克刚的办法, 看似温柔, 其实温柔的笑里藏着刀。
在嫁给周策以前, 叶晓岚的人生履历也足够让人叹服。她从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来到大城市读书, 经历重重磨难,自给自足, 学习成绩优异。
即便叶晓岚和周策有着十二岁的年龄差,可是在周策面前, 叶晓岚成熟炼达,有主见、有执行力。两个人最终会走在一起,是基于对彼此的欣赏, 在此之上生爱,而非外界的各种传言。
叶晓岚从未勾引过周策,周策也并非好色之徒。
如果说, 曾经的周之莓有多么羡慕父母之间的感情,后来发生的一切则让这份羡慕成了笑话。
周之莓至今不理解,为什么当初叶晓岚会毅然决然地和周策离婚?
那会儿家里风云未动,还是其乐融融。明明不久前一家人还在聊着留学的事情,可才过了两天,叶晓岚便决定离婚。
后来周之莓终于知道了。
哪有什么突然感情不和,不过是叶晓岚早早地为自己找到了下家。
如今叶晓岚的丈夫谢文滨,正是周策曾经的商业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