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上还残留她纯上的温度和气息, 令他呼吸渐沉。
夜晚的古镇似乎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因为前段时间喜迎国庆和中秋的布置都还没有撤下,古镇的很多角落里都有工艺彩灯的展示。这些彩灯造型各不相同, 大小各异, 有栩栩如生的动物造型, 有美丽亮眼的花朵造型, 也有一些动漫人物。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赫维托并未打搅周之莓观赏彩灯的兴致。她就像是一只对各种事物充满好奇的小精灵, 一会儿停下来看看这个,一会儿又跑到另外一头拿出手机拍照。
事实上, 赫维托也是第一次在夜晚逛古镇,更是第一次观赏到中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彩灯。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安安静静地欣赏着, 绝不像旁边的年轻游客那样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吁叹。
“哇!简直太美了!”
“据说这个彩灯是著名的彩灯大师花了整整一年才制作出来,每一个细节都十分考究。你们看,还会动呢!”
“怪不得那么与众不同。”
赫维托的视线先是停留在周之莓身上, 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些不同的彩灯作品。不远处,大概有三四米高的巨型中国龙彩灯,它会随着时间变换不同的灯光,龙头和龙身都会摇摆,十分生动。
周之莓独自一人举着手机自拍,对着手机做着各种表情。拍完后她低头看了眼成片,十分不满地一一删除。
这时,一旁有人轻轻拍了拍赫维托的肩膀,说:“帅哥,你是一个人吗?”
是一个年轻的女生,长相甜美,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有事?”赫维托似乎连说话都有些吝啬,他根本不想和现场任何陌生人有任何交流,也没看对方一眼。
女生怯怯:“就是……可以麻烦你帮我们拍个照吗?”
赫维托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干脆拒绝:“不可以。”
他脸上根本没有什么表情,过于立体的面庞衬得他整个人非常严肃,非常不好接近的样子。
偏偏,这张混血蓝眸的脸在人群中又极其出挑。这一路走过来,有不少女生都会下意识地对他行注目礼。
这年头,见到美女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帅哥就跟死绝了似的,根本见不到活的。
年轻的女生并没有因为赫维托的冷脸而放弃,犹豫了一下,继续对他说:“就拍几张,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帮帮忙呗。”
年轻女生也是在同伴的怂恿下才走向赫维托。
想让他拍照是假,想要搭讪是真。但女孩子脸皮难免有些薄,贸然要联系方式的话说不出口,本来是打算等对方拍完照之后夸一下他,再顺势要到联系方式。
可女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她听到男人带着质疑的低沉声线反问:“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女生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无比难看,但赫维托似乎并未察觉般,直接转身离开。
这个仗着自己好看的男人,简直将傲慢和刻薄写进了骨子里。
这一幕被周之莓尽收眼底,让她觉得有点无奈。这场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她很快想到那年在M国的万圣节巡游上,有漂亮的女生来找赫维托搭讪,他也是现在这副鬼样子。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赫维托依旧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周之莓决定,她要离赫维托更远一点,免得别人哀怨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走了几步,周之莓发现有人在卖棉花糖,便直接上前要了一个花朵造型的棉花糖。要说国内的棉花糖商家也是绞尽了脑汁,普通的白色棉花糖早已经不受宠,现在市面上多的是造型各异的棉花糖,在一定程度上也很考验师傅的手法。
很快,一朵五颜六色的花朵棉花糖成功出炉,周之莓接过后迫不及待地先拍了一张照片。
再往前走几步,有很多人围成一个圈,竟然有节目表演。
几个穿着汉服的人在街中间耍一些小把戏表演,其中有喷火的环节,引得掌声连连。
周之莓忍不住去凑个热闹,可惜周围一圈都围起了人,她根本钻不进去,只能踮着脚尖探头探脑。
也是这个时候,周之莓的背后贴上一具熟悉的气息,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勾住了她的腰,不费吹灰之力班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是赫维托。
周之莓再清楚不过,只有他才有这样的力气。她一下子被他抱起来,犹如那次在圣诞节前夜的巡游街上,让她高人一等,清清楚楚地看到不一样的风光。
旁边有几个人好奇地看了眼周之莓,又看了抱着她的男人,顿时心生羡慕。
众目睽睽之下,周之莓也有一些不好意思,她一只手上还拿着棉花糖,简直跟个贪玩的小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赫维托,你快放我下来。”周之莓压着声音提醒。
“你不是想看?”
“我现在不想看了!”
“好。”
赫维托将周之莓放下来,倒还十分贴心地替她理了理衣服。周之莓没心没肺地只顾着自己手上的棉花糖,刚才因为没拿稳,棉花糖沾了她一手。
糖分粘在皮肤上之后变得黏黏的,她不太喜欢。想到赫维托背在身上的斜挎运动包里消毒湿纸巾,便伸手跟他要一张。
赫维托却一脸乖戾的坏笑:“想要啊,求我。”
“我求你个头!”
不给就算了,周之莓才不会求他。但很快,她的手被赫维托抓住。紧接着,他拿出一张消毒湿纸巾,轻轻地擦拭她的手背。
与此同时,刚才与赫维托搭过讪的那个年轻女生走过来,在见到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后,女生一脸五味杂陈。
原来,有的人看似目中无人,却也有着温柔体贴的一面。只不过他的好脾气和耐性只给了一个人,只偏爱一个人。
越是这种反差,越是让人止不住的心动。
周之莓低头看着赫维托体贴的举动,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楚他们两个人这样到底算什么。
或许,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古镇,她只认识赫维托一个人,也在潜意识地只相信他一个人,所以才会纵容彼此之间这些不同寻常的发展。
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来,轻拂起周之莓单薄的纱料衣摆。赫维托当着周之莓的面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冲锋衣外套,二话不说直接披在她的身上。
周之莓想要拒绝,但赫维托态度强硬:“现在室外只有十几度的温度,你穿这么一点是想等着感冒,然后让我照顾你?”
周之莓闻言一脸的无语:“那你可真是想太多了!”
昼夜的温差的确有些大,白天周之莓穿着单薄还觉得有点热,到了这会儿也确实是感受到了凉意。她穿得不多是会冷,套上带着他体温的衣服后,瞬间温暖。
可赫维托脱掉外套之后里面就只有一件单薄的长袖。
“穿着吧。”赫维托朝周之莓再靠近了一步,伸手拢了拢穿在她身上的外套。她身材娇小,穿他的衣服实在有些滑稽,让他忍不住一笑。
“笑屁啊。”周之莓没好气地剜他一眼。
“我觉得你很可爱才忍不住想笑。可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那你就是屁了?”赫维托忍俊不禁地伸手拍了拍周之莓的脑袋,“不行,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
这算是狗屁逻辑?
周之莓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挥开赫维托的手:“你才是屁呢!”
赫维托却依然笑容满面。
他很少这样开怀地笑,脸上没有算计也没有戾气,嘴角弯弯,整齐洁白的牙齿让人一看就觉得很清爽。
周之莓用余光白了赫维托一眼,但不得不承认,今晚的他看起来特别不同,英气勃勃之中竟有难得一见的几分纯粹。
两个人再次并排走在一起时,彼此都没有说话。时间已经不早,周之莓打算回自己入住的民宿休息。至于赫维托要去哪儿,她也管不着。
灯影幢幢,赫维托高大的身影常常会投射到周之莓的身上,将她的影子完全覆盖。
周之莓目视前方走路,思绪却有些飘散。她手上的那根棉花糖还没有全部吃完,但已经有了溶化的趋势。
赫维托看了眼周之莓手上的棉花糖,伸过手来,准备替她拿。
周之莓本来也不太想要这根棉花糖了,想找个垃圾桶给扔了,可走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垃圾桶。
她实在不想拿了,当烫手山芋般塞到了赫维托的手中。
黏腻的糖分沾染到了赫维托的手上,他倒是一点也不嫌弃,反而幽幽道:“还记得在古堡旁的景区里,我们也一起吃过棉花糖,逛过街,还看了精彩的魔术表演。”
那是他第一次吃棉花糖,算不上有多喜欢,但因为吃过棉花糖之后和她接吻,感觉格外甜。
回忆起那些画面,赫维托的脸上甚至洋溢着幸福的底色。即便这些画面转瞬即逝,但到底是真实发生过。
周之莓却一点也不解风情:“是吗?我一点也不记得。”
赫维托歪头看着周之莓,眼神里有不解:“如果你的记忆力真的有难差劲的话,或许该去医院看看脑子。”
他是真心建议,不带任何讽刺。
可这话听在周之莓耳中,又是不同的理解。
那是她记忆力差吗?
是她不愿意想起好不好!
不说还好,一说周之莓就来气,她站在拱形的小桥上停下脚步,冷着声质问赫维托:“你还好意思说?那时候你把我囚禁在古堡里,哪哪儿都不让我去,你以为我愿意去想这些吗?”
闻言,赫维托脸上和煦的神色也渐渐褪去,他甚至下意识地用英文对她说:“或许你应该要搞清楚一件事,我并不是为了囚禁你,而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那时候,我那位姐姐Eva只想抓到你,再以你来要挟我。万一你真的被Eva抓走,我不敢想象那个后果。再者,我没有办法想象你再次离开后,我又该怎么办。我承认,我的方法地区是错误的,可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办法。Bonnie,你并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赫维托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话,根本不带停歇,也没让周之莓有反应的时间。他甚至又下意识地喊她那个假英文名Bonnie,一瞬间,让她幻视自己还在M国的时候。
那些记忆是刻骨铭心的,周之莓怎么可能会忘掉。抛开赫维托那些令人反感的举动,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甜蜜的时候。只不过,人总是会在每一次的误解与失落情况下,悄然放大这一切。或许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琐碎小事,却因为当时的情景变得沉重而愤怒。像是在夜空中坠落的流行,看似不经意切短暂,却留下了明晰的痕迹。
好一会儿,周之莓都没有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抬眸看向赫维托时,他也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生气,也很无奈。
“还给我!”周之莓一把拿走赫维托手上的棉花糖,转身疾步离去。从小桥上下去后,不远处就是大马路,穿过马路之后再走几步路,就能到达她入住的那间民宿。
赫维托站在桥上看着周之莓离开的背影,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疲倦感席卷全身。
到底,他还是迈开了脚步,朝她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只听马路上响起刺耳的刹车声,轮滑紧急划过地面,接着“嘭”的一声。
有车辆相撞。
这个时间点路上的车辆并不多,赫维托抬眼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柏油路上静静躺着那根没有吃完的彩色棉花糖。
几乎是一瞬间,赫维托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一根紧绷的线似乎啪的一声断裂。他浑身直冒冷汗,双腿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事发现场冲刺过去。
一步步靠近,赫维托心底的寒意反而愈发浓重。他根本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心如刀绞。
路中间,一辆轿车和一辆面包车相撞,一地的玻璃碎片,那根彩色棉花糖就掉落在那些玻璃碎片上。
赫维托着急地四处张望,满脸失魂落魄。他高大的身影穿梭在两辆相撞的车前后,呼吸急促。
可找了一会儿,他并没有找到周之莓的身影,便迫不及待得抓住其中一个下车的司机大声嘶吼:“人呢?她人呢?”
司机一头雾水,差点没被勒死:“什么人啊?”神经病啊这人。
而这个时候,正站在马路对面看热闹的周之莓,却将赫维托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Bonnie,你并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久前,赫维托刚刚说过的话在周之莓的耳边响起。
的确,她并不知道自己对赫维托意味着什么。更多的时候,面对赫维托看似浓烈的爱意,她都像个局外人似的,感觉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