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熔化的蜡油,却像是以前和睦的兄弟两人。
“我们先进去吧。”
见面前迟迟没有动静,纪施薇抛下了在自己身后的顾怀予,一个侧身,径直从他身后走进办公室之内。
她几步走到了落地窗边,转过身,看向他。
“怀予。”她冲他招招手:“来吧。”
面前的女子笑得一脸灿烂,她的身后,是整座繁华的城市,那些霓虹灯层迭出的绚烂在她的身后,似乎都成为她的陪衬。
顾氏集团的办公楼是这一附近最高的写字楼,在浓雾或者是乌云压顶的日子之中,他的这一层总是能率先躲藏进云雾之内。
四季的变化在他的窗边并不明显,宽敞的落地窗边只剩旁边几幢写字楼的灯光,而楼下的劳碌了一天的人却只能变成一个个小小的黑点,从两边的写字楼之中不断簇拥着向路边拥着。
“在想什么呢?”纪施薇催促道:“快来呀。”
她已经许久没有来他的办公室。
“好,”顾怀予说:“来了。”
他走得很慢,但还是一步步的,走到了这几个月都未曾来过的地方。
顾怀予走到了玻璃窗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楼下。
这是他以前疲倦的时候经常干的事情,一边是为了放松,一边是为了看这座城市。
城市的发展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笼,人们将自己的青春囚禁在这一座座钢筋混凝土所凝结而成的监狱之中,直到时光老去,才能窥见其中的一幕。
“以前看多了的时候,只觉得每天都是同样的景色。”
顾怀予对着旁边的纪施薇感慨道。
“当时只觉得普通极了,怎么会想到,有一天,即使想要再看到这一幕,却是要经历如此艰苦的时光。”
就算他当时还在坐轮椅的时候,他其实都可以推着轮椅来自己的办公室,而当初之所以不来,就是因为他的自尊心,无法让他能够在轮椅上去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
黑色的假肢低调暗沉,如果不仔细看,更像是将左腿隐藏到了阴影之中。
“可是我们还是回来了。”纪施薇转过身,看着他。
在城市的灯光之中,她的面容坚毅而温柔:
“你还是重新站到了这扇窗前,不是吗?”
城市繁华的灯光簇拥在他的身后,顾怀予只是简单恍惚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
这里很高,高到只能看到雾霭流岚,风霜雪雨。
这里又很矮,矮到即使他踮起脚尖,也看不清自己内心纷乱复杂的心情。
“是啊。”
“我还是回来了。”
即使路途之中有多少次放弃,他也还是熬到了现在。
“我们先用餐吧。”他注视着纪施薇,道。
这是他在事故之后第一次主动邀请纪施薇来到公司,之前的高楼之中的黑珍珠餐厅的用餐也只能说是顺路而为之,而这一次是他主动在家中提出。
所有的菜都不是顾氏集团食堂里的饭菜,看桌上的菜色,应当是顾怀予把所有她爱吃的菜都理了一个清单,让梁子真一一去购买而来,最后在此处进行的摆盘。
他们不紧不慢地用完餐,但是在吃完的最后,顾怀予好像身体有些不舒服,临时先出去。
纪施薇也没有多想,用小勺子吃了几口甜品,又继续去和木栖聊天。
她那边现在应该也是早上,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似乎起得很早的,一直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天。
突然间,整层楼的灯光骤然熄灭。
纪施薇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却发现灯光再一次被全部打开。
随之打开的还有对面几幢楼的所有灯光。
窗外不知道何时已经有了无人机阵,密密麻麻地排布在空中盘旋着,变换着不同的颜色。
纪施薇有些惊愣。
那些无人机变化了不同的形状,从爱心到蝴蝶最后变成了一朵空中的花束,盘旋在窗外。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隔着玻璃,纪施薇都能看到在玻璃后面一些窜动的身影。
即使看不清楚人影是谁,但隔着门缝,也能听到外面颖姐和木栖大声讨论的声音。
而他正站在门边,手中举着紫色的花束,正在温柔地注视着她。
“这真的很突然。”纪施薇的声音有些哽咽,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有些又惊又喜:“你都没有和我说。”
“如果和你说了,那就不叫惊喜了呀。”听到她像是抱怨的声音,顾怀予只是笑笑,又往前走了一步。
相对于早上或者下午而言,他的步伐已经没有了原本的轻快。
一直连续戴着假肢,让他的残肢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些不适,和下午那些异样不同,这是因为假肢戴了太久的缘故。
但顾怀予的面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一步步往前走着,虽然步伐缓慢,但是每一步却又是无比的坚定。
他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比较近,顾怀予向后退了一步,右腿单膝跪地。
“其实,我本来想要在你获得荣誉的时候再向你求婚,”
这本来并不是顾怀予既定的求婚时间:“按照我原本的计划,应当是你获得新人奖的那一天就向你求婚。”
那是她出道第二年的事情,说是新人奖,但也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能加高一点曝光度的奖项。
但是他没有。
“但是我仔细思考了很久,那是属于你的时间,我更想让你去享受荣耀的快乐。”
那时候的她应该为自己的事业得到认可而自豪,而不是在他的求婚后将别人为数不多的关注度转移到那些风月之事上。
“后来,我却是很庆幸当时自己的选择。”顾怀予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
那一场事故,打乱了他原有的所有计划。
甚至于——
“还让我先听到了,你对我的求婚。”
说不感动也是假的,但说感动之余,也更加让他感觉到自身之无能与无力。
即使他明白那是纪施薇逼迫他所使用的技巧,但是在后来通过颖姐那边知道了她曾经的购买戒指后,便也知道,她当时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那枚被她放置在车上的戒指项链,也已经被颖姐带了上来,就在他的手里。
顾怀予微微张开手,一条戒指项链,便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这是……”
“这是你曾经想要交给我的那枚戒指。”顾怀予解释道。
“而今天,也该由我来说这些话了。”
第59章 第59章
夜光沉静,窗外的无人机阵不断地发出旖旎的灯光。
那些灯光透过窗户,在屋内折射出不同的颜色。
门外原本的喧闹声渐渐已经沉静,只有门后时不时一闪而过的脸能显示出屋外人真实的状态。
屋内,只能听到夜色的流逝,和他沉静的声音。
“在刚刚发生车祸的那一段时间,我曾经无数次想要有过放弃。”顾怀予站在桌花边,他的手撑在桌子上,将自己左腿上的重心渐渐地卸掉了些。
他今天站着多了些,左腿的残肢已经有了些肿胀,现在虽然还站得住,但是为了待会儿的动作,顾怀予还是决定在维持些自己的体力。
纪施薇坐在椅子上,抬眸看向他。
“说没有想过不放弃,只能说是我为了自我安慰和为了安慰你说出来的话罢了。”顾怀予嘴角微微勾起,眼底中虽也有些苦涩之意,但是再提起之时却已经平静了许多:“哪怕是在后面的每一天之中,我也有时候会涌起那些如同自我毁灭一般的念头。”
即使是他,也无法做到处之淡然地去面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天,那些在记忆之中的痛苦依旧存在,而当他在每一天复健看到那残缺的肢体的时候,当他在每一次训练狼狈的摔在地上的时候,他总是会回忆起那一片地下的黑暗。
人都是有潜藏的自毁倾向,这并非病,而只是每个人灵魂最深处的锁呼唤求救的表现。
“但是当我一次次摔倒之后看到镜子之中的自己,我总是会想,如果我仅仅只是这样这般的人,如果我仅仅只是走到这里就放弃了人,那我和懦夫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这样的人,往往对于自我的要求要高于常人,只是那些高于常人的要求附加在他现在孱弱的身体上,却只能是让他心急而无力。
“在我一次次自我怀疑的时候,我总是能看到你。”
顾怀予的左腿因为短暂的依靠,暂时舒缓了些,他松开了那短暂的支撑,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身影将她笼盖住。
那些他一次次想要放弃的时候,他总是能看到她。
“你在我的屋外,却因为我自私地想要自己去面对而只能停留在门口。”顾怀予注视着纪施薇,一字一句地说道:“而在那些晚上,我总是隐秘地看着你的投在门板玻璃上的身影,一遍遍让自己重新去选择。”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却总是败于那时候的懦弱与自卑。
“而后来,你又重新闯了进来。”
顾怀予望着纪施薇,他的眼眸如同那个晚上的夜空,浩渺而无垠,那些遗憾依旧存在,却好像已经被他深深地纳入了其中。
“在那个你重新进来的夜晚,我其实想到了我们第一次在国外相见的那天。”顾怀予笑了笑,他弯下腰,持起纪施薇的右手,将那枚纪施薇放回到车上深藏起来的戒指重新放于纪施薇的手心之中。
她一直都是这样,带着那些不容拒绝的温度,强硬的,不由分说地闯入他的生活。
“那一天,在国外也是如此。”
两个在异国他乡的人,偶然相遇在了自己老师的家中,费城夏日的午后严格来说并不美好,但是那天的他却在那一次下楼的转角看到了她。
她冲他微微一笑,眼中绽放出他从未见过的惊喜和惊讶。
顾怀予的手掌将纪施薇的手掌合拢,那枚戒指被他们层层交握在两人手掌的最中心。
像是想起来了她们在国外初见的模样,他笑着说:“你曾经说过,你很感谢我们在杭城的那一次相遇,但是我并不感谢那次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