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不远处的江入年紧抿薄唇,眼神阴鸷又疯狂,演绎的让肖一妍拍案叫绝。
刘泠和她那极有个性的母亲一样偏执,想要的总能得到,偏偏在季知涟这里碰了数次铁壁,不死心道:“你就真的弯不了一点吗?”
季知涟的回答一如既往简短,却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下,带了点无奈:
“对啊,谜之很直。”
……好吧。
只有刘泠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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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不完,根本拍不完。
肖一妍和摄影老师对着分镜表,越看越焦躁,她咬着笔,看着还未暗下去的天光,十分心虚——
“知知,师弟,我们今晚要刷大夜了,还有两场内景夜戏,一场外景夜戏,镜头都很多……”
“我没关系。”
“没关系。”
卧室里在重新布景,三人坐在客厅窄窄的沙发上,进行通宵前的短暂休憩。
淙也的消息就是这时候发到季知涟手机上。
是一个视频,她叼着袋苏打饼干,随手点开——
画面中,淙也在酒店里的镜子前,柔和的暖光之下,他穿了件薄荷绿的丝质衬衣和黑色绸裤,带了条银制细链,胸口的扣子解开三颗,露出伶仃的锁骨,他双颊酡红,笑眼迷离——
常年练舞的柔韧肢体,胯部跟随节奏感极强的配乐在扭动,细长的手指,顺着腰部缓缓蛇形向上,轻轻喘息着掐上自己优美的脖颈,每个动作都别有深意,在镜头前大胆撩拨,倾身上前的那一刻,敞开的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他太会跳了,也太会撩了。
肖一妍看的心惊肉跳,小脸腾地红了,默默别开视线,想看,又不好意思再看。
她在季知涟身边见过淙也几次,隐隐猜到了他们的关系。
那是个长得比女孩子还秀气的漂亮男人,比她还懂穿衣打扮。有次她没憋住,反复问了他几遍他真的不是gay吗,淙也翻了个白眼,嘲讽她真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自己明明是个直男好不好。
直,美,但小众。肖一妍心想,他倒是很符合最近饭圈刮起的一阵雌雄莫辩的审美风潮,也很符合季知涟的审美,只是不符合喜欢猛男的她的审美。
季知涟泰然自若地欣赏。
这几天的拍摄,与江入年耳鬓厮磨,紧密相拥,鼻尖全是少年干净的气息,那种甜丝丝的清香,又痒又麻,欲望被挑起胃口,一直被理智狠狠压制。
她归咎为自己太久没饱食过,憋了太久,如今身体的干渴已到临界点,一点火星即可燎原。
江入年将她的眼神变化尽收眼底,他企图平淡那种烦躁不安的情绪,但没用。妒忌就像淬了毒的针,钻进他的血脉,刺入他的骨骼,沿着全身上下的脉络游走。
他冷静地、看向她优美利落的轮廓——
他不能再等了。
【周淙也】:来吗?
【周淙也】:等你哟。
消息接连弹出。
季知涟没回复,关掉了手机屏幕,闭眼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眼睛。
肖一妍的手机屏幕亮起,她看了一眼江入年,又看了一眼季知涟,小声道:“淙也问我,你什么时候拍完,我要怎么回?”
季知涟淡淡道:“按照现在的进度,估计明天早上七点前都拍不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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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ion!”
女人倚在床头,眉目微阖,看向窗外点燃一支烟。
烟雾袅袅升起,床边的少年被烟呛醒,正低低轻咳。
她拿起手机,下床走到阳台,打开窗通风。
手机一直在嗡嗡震动。
她看了眼卧室内,少年背对着自己似是睡熟了,内心在天人交战,指甲在窗台上折了一下,还是点了接听:“我答应了他好好过日子的……我们别再见面了。”又愣了愣,“你现在就要回美国,这么快?”
镜头推到特写——
她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我现在去机场。”
动作又轻又急,拿上东西、证件,最后轻轻掩上了门。
她一脚踏进了外面的天寒地冻中。
女人走了几步,忽然有所感应的站住,下意识回头——
却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了个满怀。
少年就在她的身后,呵气成雾,声音冰冷狂热,如苍茫雪地里的炙热碳火,呼吸间也是沉重而哀伤,带着浓雾般的绝望:“别去好不好?”
“——姐姐,你看看我吧,你看看我吧。”
那一刻,人戏不分。
季知涟心里那根崩的很紧的、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
——终于轻轻的、“啪嗒”一声断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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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太冷了。
寒风呼啸,树叶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枝干像无数双向上乞讨的手,地上融化的脏雪混着泥水,颓靡又萧索。
季知涟靠在楼道斑驳的墙面上,熬了几天大夜,又连轴转了一个通宵,她脸色如纸,神色恹恹,在抽烟提神,手机一直在震动。
江入年推开厚重的门,隔着烟雾与她眼神交汇。
楼道空间狭小,少年在她面前站定。
他刚洗过脸,眉目清新凛冽,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可以给我一支吗?”
季知涟扯了扯唇,别过头吐出烟雾,懒懒道:“这是最后一支。”
江入年望着她,声音低了几分,软软央求:“那就把这支给我,好不好?”
她静静看着他,眼神带着深究、探索和不解。
江入年于是大着胆子,拿过她叼着的那根烟,在她默不作声的注视下,对着烟嘴濡湿处,将那支抽了一半的烟轻轻压在自己唇上。
季知涟冷眼看少年不甚熟练的抽烟,他明明呛的咳嗽,一脸狼狈,却依然坚持着将它抽完。
简直是不识好歹的倔强。
她的手机反复在昏暗处亮起,上面显示着七个未接来电,皆来自于淙也。
江入年身体紧绷,嘴唇紧闭。
她看到他看到了,也丝毫不介意被他看到,勾唇道:“我说过啊,我是个很烂的人。”
这是他听她第二次这么说,语气平静又坦诚,客观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你不是。”于是,江入年也平静地、客观地回答她。
“为什么突然要烟?”她扬了扬眉。
“因为那是你抽过的。”他回答的不假思索。
季知涟目不转睛看着他,视线在他明亮干净的眸子上打了个转,又落到那形状饱满的唇上,心里的烦躁愈加剧烈,快要跳出腔子:“这话我只问一次——江入年,你接近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少年笑了,仿佛猜到她会这么问。那双内勾外翘的眼睛泛上点点狡黠,坦然与她对视: “因为我听说,师姐很大方。”
见她挑眉,他又真诚补充道:“……而我很缺钱。”
季知涟压根不信,冷笑一声耐心告罄:“你觉得我会信?”
少年固执道:“师姐为什么不信?”
“我只相信我的直觉。”季知涟冷然道,目光锐利如刀:“你接近我,到底为了什么?”
她步步紧逼,将他逼至墙角,现在他背后的衣服一定也蹭的满是白色墙灰:“你有什么目的?还是说……我以前认识你?”
她太聪明了。
不拿出点什么证据,她根本不会相信他拙劣的谎言。
江入年在她犀利的目光下,像被剥光衣服般无所遁形。
他想了想,孤注一掷般从衣服最里侧,拉出脖子上的一根红绳,上面挂着一枚古法镶钻的纯金戒指——
季知涟的视线在戒指上落定,然后愣住。
他抚摸着那枚戒指,笑的苦涩又卑微:
“……那一夜,你给了我三千块现金,外加这个戒指,我查过它的价格,九千八。你一个晚上就给了我一万两千八。我从没……赚过这么多钱。”
“所以那天晚上的人,是你?”她向他确认,神色晦暗难明。
江入年轻轻点了点头:“开学报到后第二周,刘泠师姐主动邀请我去参加她的party,我跟她说,参加就不用了,我也没有合适的衣服。但是如果有我能做的活计,请一定告诉我。”
“——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然后说,那就去给她当适应生吧,一晚上两千,只需要端端盘子倒倒酒就可以了。”
没想到误打误撞遇到了喝断片的她,被安利了赚钱的新大陆。
季知涟沉思片刻,心里已相信了一半,再次确认:“所以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秘密?”
她的眼睛太锐利,太清明,他情不自禁眨了下眼睛,点头道:“是。”
季知涟如释重负。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真心,她心里清楚。眼前的少年从一开始就在蓄意接近自己,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殊不知澄澈心思早被她一览无余。
季知涟不是什么好人,但她知道真心不易。
真心不应该被嘲讽,更不应该被辜负。
如果他不是真心的,那么倒是简单省事很多。
——却不知为何,在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居然会有一丝隐隐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