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冷面摊子冒出滋滋白烟。
铁架上烤着生蚝,锡纸碗里是金针菇和粉丝,花花绿绿的辣椒调料撒在上面,甚是好看。
小摊子上悬挂灯泡,灯火如豆。
季知涟就坐在旁边的台阶上,长长的腿随意伸展着,地上是三四个小碗。
她端着塑料碗,一言不发地埋头猛吃。
雨变大了,冰冷冷的雨丝落在她碗里。
也就这么混着一起吃下去。
她头上忽地罩了把伞。
很朴素的、老土的蓝色格子雨伞,被少年修长的手握在掌心。
江入年垂眸望她,弯下腰,也不嫌脏,就这么坐到她身侧。
季知涟没有看他,她伸出食指,推了一碗烤冷面过去。
他端起,认真拿起竹签吃了起来,只一口,便被呛出泪水,咳嗽连连:“这么辣?”
她这是放了多少辣椒?
季知涟木木地看向他,他这才注意到她满脸通红,额上是细密汗水,眸子带着辣出来的涟涟水意,左脸长发遮挡下,是鲜红的巴掌印。
他的心一紧,放下手中的纸盒,就想察看她的伤:“谁打的你?”
季知涟没答。
这个夜晚,她觉得一切毫无意义。
但她想得到一点温暖,一点陪伴。
她站起身,将吃完的、没吃完的纸盒通通扔进垃圾箱,然后翻身上车,带好头盔,静静看他。
是无声的询问。
江入年恍了几秒,才接受到信号,他迅速接过她抛给他的头盔。
他上车,怕她反悔了似的,紧紧抱住她的腰。
风从耳边刮过,摩托车再次疾驰上路。
-
她带他来了学校不远处的一处烂尾楼。
停好车,两人跨过地上堆积的路障,一口气爬到八楼高台。
视野骤然开阔。
学校周边本就偏僻,鲜少高楼,而这个位置可以俯瞰整一片学校和周边万家灯火,都是他们最熟悉的生活区域。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突然拥有了上帝视角,把自己从平凡生活的犄角旮旯中短暂的拔了出来。
高台上没有栏杆,晚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拥抱住他们,又轻轻放开他们。
江入年和她并肩而立,他听见打火机“啪嗒”的声音,紧接着熟悉的味道萦绕鼻端。
季知涟猛地后仰,靠在他胸口,闭眼吞云吐雾。
他微微垂首,秀美下颌擦过她鬓角发丝:“师姐,我没有对别人……”
她打断他:“我知道。”
他惊讶:“你知道?”
季知涟不愿承认,肖一妍去看了他的彩排后给自己发了录制的视频,美曰其名分享好东西。人物关系一目了然,相框更是明显。
她知道自己误会了他,但也将错就错,硬着心肠觉得如此甚好。
江入年没再说话。她身上衣衫潮湿,他解下自己的衬衣,细心将她包裹。
如此,少年身上就只剩一件纯棉白恤,裸露在外的颈部肌肤细腻干净,泛着玉般的冷白。
他往前几步,看向脚下星星点点的灯火,转头,望向兀自出神的她,莞尔一笑:
“师姐,一直没问过你,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季知涟身上是他的衣服,清新的暖香将她围绕,她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
人在放松的时候,是最不设防的,况且眼前少年如此秀美,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晚风弄乱了他颈间黑玉般的碎发。
少年风致如妖。
他轮廓深刻,眉眼却又清俊,那双狐狸一样狭长的眼眸,含着懵懂潋滟的无辜风情。
——他一定会红。
季知涟脑中,不合时宜的闯进这个念头。
江入年看到她眼中闪过忡怔,眸子更明亮,内心欣喜流淌。
他是故意的。
他就要她看他,无论她喜欢他的是什么。脸也好,性子也好,身体也好,只要她喜欢,他就一定有机会。
季知涟确实喜欢,少年的美貌让世界都变得和平。
她心情还是很一般,但那股淤堵在心头的燥郁,却淡了几分。
于是她诚实地回答了他:
“我想在北城买下一处院落,养一条狗,一只猫,有机会再养只小鸭子。过着闹中取静的生活,既远离人海,但又能立即汇入人海。”
“创作离不开生活,我也离不开人群。”
“可我喜欢——万人如海一身藏的感觉。”
唯一的缺点是,那很贵,非常贵。
她懒懒地想。
江入年长身玉立,看着她的眼眸沉静专注,忽认真道:
“好,我记住了。”
他说他记住了。
季知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礼尚往来,她抬眼问他:“那你呢?”
他离她近了些,殷红饱满的唇轻启:“——你。”
“我?”她挑眉。
他颔首,目光下敛,手指带着疼惜,抚摸她肿胀的脸颊。
“对,我的梦想——是你。”
季知涟沉默。
他直白的不像自己认识的少年,她却听见了自己胸腔里小小的心跳声。
像黑暗中蠢蠢欲动的火苗。
她的声音沙哑:“给你的书,看完了吗?”
他笑了,眼里熠熠生辉:“嗯。”
“讲讲?”她的手从他的衣服下摆不规矩地伸进去,顺着脊椎向上游走,他觉得痒,却又因这许久未曾的触碰而心神激荡。
她猛地一揽他的腰,两人贴紧,呼吸不过寸距。
气息交融,身躯贴紧。
夏天的夜晚燥热暧昧。
江入年修长白皙的指尖,轻抚过她脸颊,他深深地望进她眼睛。
“——你们看见玫瑰,就说美丽,看见蛇,就说恶心。”
他吻上她的鬓发,气息清浅温融。
“——你们不知道,这个世界,玫瑰和蛇本是亲密的朋友,到了夜晚,它们互相转化,蛇面颊鲜红,玫瑰鳞片闪闪。”
他柔润清韧的唇,印上她的眉心。
“——你们看见免子说可爱,看见狮子说可怕。”
他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少年心如擂鼓,那颗紧张、羞涩、坚定的心,那颗完完整整的心。
彻彻底底袒露在她面前。
“——你们不知道,暴风雨之夜。”
他低头,缓缓吻上她冰冷的薄唇,呢喃间,如海潮般涌入她心间。
“——它们是如何流血,如何相爱。”
星子深深,日走月沉。
季知涟扣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她习惯主导,唇齿相接间,她的吻和人一样恣睢肆虐,四处为非作歹,带着汹涌的不可抗力和蓬勃激情。
而他是温柔的,包容的,承受的。
仿佛她怎样,他都可以。
她放开他,手指抚过少年被咬破的、肿胀红唇。
他微微平定喘息,望着她的目光清浅又坚定。
引人沉醉。
季知涟扬起眉毛,暴戾又直白:
“给我睡吗?”
江入年的脸慢慢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