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菱目色鄙夷看向季知涟:“说谎精!”
姚学云指责姚菱:“不能这样不礼貌!”又温文尔雅问季知涟:“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陈启正抬腕看了眼时间,他还有会议要回公司开,面上已有不耐之色:“天天疯疯癫癫的。”
季知涟的下巴剧烈的抖了抖,手指死死扣进床单,消毒水混合血的腥气,她想作呕。
她哀求父亲,苦苦哀求,希望他相信她,声音痛苦如裂帛:“爸爸,我真的没有说谎!他确实做了这样的事情!”
陈启正的公司正在进行一个投资巨大的项目,姚学云是不可缺少的一环,更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已有定论,果决道:“别胡扯,小小年纪一派胡言,以后还得了?”
姚菱勾起一抹胜利的冷笑。
季知涟哆嗦着嘴唇质问他:“如果是妹妹呢?如果被……”她难以齿启第二遍那个词,每次重复都是对自己的更大侮辱:“……遭受这些的是妹妹,你还会这么轻描淡写吗?”
她用一双和季馨相似的窈长眼睛定定看着父亲,声嘶力竭:“你怎么能不相信我!怎么能不相信我?”
她一拳砸在床上,眼泪也掉了下来,是愤怒,是痛心,也是绝望:“为什么不相信我!”
陈启正蹙眉,淡淡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跟她讲。”
众人屏退。
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
父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沉道:“你和爱霖根本没有可比性。”
陈启正又不急不缓地说了什么,季知涟先是愤怒,后是茫然,最后她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
从那天起。
她对自己的存在彻底变成了茫然。
-
夜晚。
爷爷提着鸽子汤来看她,用保温不锈钢饭盒舀出汤,递给她。
这个她回到北城后,给予过她温暖、怀抱的老人,这个脸膛通红,爱钓鱼,爱做菜的老人,她期待他说点什么,只要他流露出对她一丝一毫的爱,季知涟就能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人爱她的,她的存在不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刻对她而言的重要性。
爷爷开始劝她,或许在他看来父女就是父女,没什么过不去的槛。
季知涟打断他,紧盯老人的眼睛,将事实又讲了一遍。
爷爷沉默。
她又重复了一遍,爷爷依然沉默。
季知涟重复了无数遍,她简直要发疯。
为什么他们明明听见了,却都要装作没有听见!
他们说是她在做梦,他们说是她说谎,可却没有人告诉过她,她为什么要做这种梦?她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季知涟只是希望有一个人能听见她,能相信她,这很难吗?
爷爷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嗫嚅着,一遍遍强调:“你父亲……也不容易。”
爷爷明明了解自己,他明知道自己说的是真话,却还是与父亲站在统一战线,告诉她——
“……都是小事,亲人间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明天去给你爸服个软、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少女在这一刻,被全世界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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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来试试信任,小心翼翼的信任坍塌时那种碎掉的痛;哀求,孤注一掷的哀求被摧毁时不知所措的茫然;你的自尊被践踏,廉耻被剥夺,你在泥泞中打滚,兜头淋下的却只有污水。
你在怨憎的泥沼中缓缓下沉,铭记围观中那一张张虚伪蔑视的面孔——
十五岁的季知涟。
她的内心千疮百孔。
她的情感不堪重负。
她咬着牙从病床上离开,收拾东西在新年来临前一天离去,去到母亲留下的遗物——外公的房子里开始独自生活。
在孤零零的寒夜里,在满是灰尘狼藉的屋子里,在窗外看不到星星亮光的角落,她感到自己哪怕在这一秒死去,也不会有人知晓。
北城的冬天万籁俱寂,生与死都悄无声息。
但有那么一刻,她想到了父亲的话。
她想到了江河的脸。
第46章 知知
清晨。
季知涟是被后腰上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抵醒的。
对方还在熟睡,呼吸平稳,显然是无意识的不受控行为,但她尾椎骨处已应激窜上层密密的酥意,她从他怀抱里挣开,心想明明清醒前一秒自己还在沙发上。
怎么醒来又是在床上。
又在他的怀里。
江入年身上的味道,总是格外令人神经舒缓,她贪婪地想要呼吸更多,又理智的警告自己不能沉迷。他很少用香水,身体年轻清洁,那香味从肌肤里温温地渗出来——淡淡的,像暖阳晒过晾衣绳上的衣物、又被微风轻拂过的干净清香,一直从未变过。
她支起身,肆意打量着他。
江入年无知无觉,睡容恬然沉静。他还维持着那个虚虚环抱的姿势,没有察觉到怀里人已经泥鳅一样钻了出去,放松的眼角眉梢还染着淡淡温柔。
他的脸部骨骼鲜明立体,眉骨饱满锋利,紧闭眼型却内勾外翘,是人畜无害的清澈潋滟。下颌角位高而向后折,秀美的近乎女气,但无论从侧面还是正面看,轮廓的线条却都是硬朗坚毅的。
治愈性的美和攻击性的烈,在他身上融合的如此矛盾又如此和谐。
她的目光又落在他挺拔如峰的鼻梁上,这是他身上最野性、攻击性最强的存在,让她联想到了他身上另一处隐秘的壮阔。
季知涟的快乐很少,生活却很糟。
事业上,她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创作瓶颈,在惠城的无数个深夜,她面对出版社的催促,对着电脑彻夜难眠,双手颤抖,却写不出一个字。
她写不出任何东西。
而恰恰这个本事,才是她在世界独立存活的立身之本。
爱情和亲情她都不需要,嘴硬说不需要,实际上是没有。寥寥几个友人,已是生活中最大慰藉。但她们都有自己的生活,相聚少而离别多。数年里,她靠着自己的本事赚钱吃饭,买食物,买用度,自由挥霍,这是她自己赋予自己的安全感。
但现在也没有了。
季知涟看着他,舔了舔唇——她起先感到饿,以为是胃,后来发现是从身体到灵魂闹的一场饥荒,他既然允许她对他做任何事情,那她要用他填满自己。
他还在熟睡,对即将要发生的无知无觉。
她已跪坐在他身上,要将他拆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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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入年是被坐醒的。
太猛烈了。
难以忽略。
他起先以为是梦,待倏然睁眼,看清现状和起伏,不可抑制出一声低哑喉音。
她带着凉意的长发垂落在他面上,点着他坚实前胸,指尖嗟磨。
江入年脸红透了,这个晨间运动突如其来,他勉强适应,扬起脖子艰难道:“……等一下,你让我适应一下好不好……”
她刻不容缓,用森然冷意的眼神硬邦邦拒绝他:“不好。”
江入年只能扶住她,配合她,看她酩酊似的不管不顾,心头一凛,按住她:“戴了吗?”
她于混沌中摇头。
他又急又怒,按住她就要抽身而退,她不给,他厉声:“知知!”
江入年生气了,他生气她一贯不爱惜自己。
他比她更爱护她的身体,并不愿意她再添新伤。
但季知涟很清楚,欢愉是一回事儿,长久却是另一回事儿。
她并不想要他,或者说,她不能要他。
于是避开他的目光,勉力支起上身,示意他自己看兵刃相接处。
他这下看清楚了,一颗心终于回到肚子里,抚摸她潮湿的发,叹息道:“……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季知涟不语,激烈疾驰。
不一会儿她就累了,关系位置颠倒,他在交锋中用手护住她的头。
江入年沉默寡言,行为却与之相反,身体力行。
她登顶山巅,好景连连。
他擦去她额头细汗,看她似有不适,目光紧锁:“不舒服?”
“别走……”她按住他,重重咬在他唇上,看他吃痛,冷漠命令。
只是声音哑的更厉害: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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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折腾到临近中午。
出门的时间都不得不迟了些。
江入年要去继续处理那些铺天盖地的麻烦事,还要去面试一个文艺片——这些以前陈舒岚不让他接的非商业大片,如今他反而有了时间和机会去接触。
季知涟则要去周琴家一趟。
她一关门,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的飞快,将他远远甩在后头——刚才弄他的黏糊劲儿荡然无存,江入年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吐出一口长长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