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慢条斯理,温声细语,没有否认还轻笑承接,令人不寒而栗。
温知禾大脑乱成一片浆糊,不止该怎么回答。
贺徵朝看着她嗡动的双唇,下瞬俯首攫取,亲吻如冬日山体崩塌滚落下的积雪,沉重又冰冷,大手紧紧扣着她的脖颈,吮咬着她的唇,像是要把她的融入唇齿间,揉进骨肉里。
大雨倾盆,疾风凛冽。
温知禾思绪被这一下又一下的啃咬抽丝分离,软塌又无力。
贺徵朝借机紧紧搂着她,怀中的女孩身上仍然有着摔倒沾染泥土的腥气,但在确认是她,见到她的时候,往常对洁净的高度癖习不复存在,堆积心口的训斥、愠意也不及流露。
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分明在来的路上,在脑海里已经有千万种编排法。
但那些强硬的,冷静的,温和又妥善的想法,统统因这一时冲动、并不理智的吻推翻得彻底。
他是想她的。
所以再坚实的壁垒,也会因为许久未见的第一眼而塌陷。
从美国回到燕北,从燕北抵达嘉郡,城市深入城镇、乡村,需要20多个小时、千万公里,跨越国界,然后乘坐飞机再轮换越野车走弯曲曲折的山路。
路途遥远也煎熬,他精神抖擞,一路都没合过眼。
工作暂时抛诸脑后,留给手下、左膀右臂代劳,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就为了见上她一面,解释清楚误会……这绝不是好点子,也并不理智,极有可能损失成千上亿的商业合作。
在启程的那一刻,逐渐接近的途中,他并不后悔。
他这一生,遇到过许许多多的选择项,印在试卷上的,摆在桌面上的,可视化的、表面而显明的,有过如履薄冰,铤而走险,所有的抉择与行动都依托绝对理智的意志。
在商场,只要他想要,他有百分百的胜算率,可他的过往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最初为规避一切麻烦,所以假结婚,签合同,设立绝对的界限,直到最后他不厌其烦,求索无厌,却是不舍得松手。
理智与感性,都告诉他,需要尽快解决他们之间的麻烦。
他或许只是嫌麻烦,所以做些看似麻烦的事好快刀斩乱麻。
“唔……”
温知禾在她怀里低声轻吟,如此娇小易碎,仍然会因为他的亲吻面红耳赤,蒸腾出热气。
她并不服从,依旧负隅顽抗,用贝齿撕咬出铁锈的血腥味。
贺徵朝清楚她的换气间隙,却又不由吞咽她滞涩、断续的话音。
他料定那些话并不动听。
逼迫到临界线容易触地反弹,温知禾扬起手,扇去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下,贺徵朝的面庞被打得偏移,松开了她的唇。
他吻得急切而强硬,像是要把她的双唇给剜去,即使分开,温知禾也能看见他唇边垂落连绵的细丝,就连她的唇同样热辣得发麻。
徒然扇他的脸,这是从前从未做过的事。
理智回笼,望他黑沉沉的眉眼,唇边被咬出血,温知禾虽不后悔,心底却滋长恐惧。
她会被怎么处理?
不及深究,眼前人蓦地发话:“和我上车。”
贺徵朝没管唇边的血,垂眼紧紧睇她,声线醇厚低沉:“淋了一身雨,容易感冒。”
这太过温和。
不像是被扇一巴掌的反应。
温知禾攥了攥那只罪魁祸手,向雨衣后遮掩,又退步。
纵使是夏季的雨,淋了一身也会冷,温知禾本就没有什么底气,冷得牙关震颤,声线格外不稳:“我不回去,我要拍戏。”
“我知道。”贺徵朝凝瞩不转,“我送你。”
雨越下越大。
他敞亮、平静而从容地站在雨幕里,浑身湿漉漉,却依旧魁岸庄重。
这种画面的冲击感太强,光是他出现眼前、这个地方,温知禾都仍有难以置信的后劲儿。
她哑然说不出话,还未有任何置词,贺徵朝便弯腰,以扛起腰臀的架势将她抱起。
双脚悬空,他的掌心落在臀上,温知禾根本难以抵抗,尤其望着那偏离的沥青路。
温知禾只能发出雷声大雨点小的叫嚷,根本不敢太过动弹,要是再摔个狗啃泥,她会疼死。
贺徵朝把她抱到车上,屁股刚沾地,温知禾就想下车。
但不容她有所动作,贺徵朝便砰地一下扣上门。
迅雷不及掩耳,温知禾被吓一跳,缩了缩手,再去碰门把,另一侧的门被打开了。
她没敢转身,手也默默攀上门把,尝试着开门。
然后。
吧嗒一声。
是反锁的声音。
“……”
天气湿热,南方天尤为难适,车内原本充斥着干燥清冽的冷气,这会儿却弥漫咸湿的土腥气。
贺徵朝手动把冷气关了,换成空气循环,避免吹久容易感冒。
这辆车的内部是经过改良的,车外车内由厚实的车门、单向防窥玻璃相隔;驾驶座与后车厢又用隔屏打造隐私空间。
贺徵朝注重隐私,温知禾一直清楚,因为他的每辆车都是这样,几次情不自禁,他会让她坐在他膝上缟潮,扶着单向窗跪着求槽。
那些画面仍然历历在目,感受颇深,越是忆起,温知禾心里的抵触更深。
她的手仍然按着门把,兀自背对。
贺徵朝看在眼里,握着一张绵软的毯子,亲自去扯她身上的雨衣。
塑料雨衣被拉扯,温知禾倏地反应过来,怔忪望他,徒然升起警备心:“你要做什么?”
不等贺徵朝回应,温知禾又道:“你放我下去。”
她的态度不敢太过强硬,却也不是恳求的腔调。
比之最初,不再有虚伪的谄媚,看他的眼神形似陌生人。
因为误会。
是那些错误信息的问题。
贺徵朝攥紧毯子,拿起百倍耐心:“淋雨容易感冒,你想在雨里折腾,我也不是不能陪你,确定要下去?”
温知禾又不吭声了。
贺徵朝轻呵气:“把身上的雨衣脱了,用毯子稍微擦一擦。”
“我大老远来这里,一是想和你解释网上那些流言风语,二也是想监制你拍的电影。资金已经投进去了,合约也签了,你觉得我真会把你绑回去,就因为你不回我消息、不接我电话,一声不吭来乡下拍戏?”
他说得冷静也合理。
反倒衬得她矫情。
温知禾唇角轻扯,透过明亮的顶灯,能看见他脸上还未消散的巴掌印。
她扇的。
“为什么?”温知禾攒着劲,想故作从容,声音却颤:“我还以为这种事不值得您为我解释。”
贺徵朝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所以你是真觉得我出轨,才置气不理人?”
“不是。”温知禾下意识否认,攥紧抖动的手,直视他的双眼:“你答应过我的事没有做到。”
“……你说不会婚内出轨。”
说出最后四个字,她的心都在颤。
很单纯很天真的理由,可她还能怎么解释?因为喜欢?因为占有欲?
蠢透了。
这种理由更蠢。
任人一览无余的是蠢货,何况她真的是喜欢吗?会不会是种错觉?
“嗯,我是说过。”贺徵朝沉声道,“但我也说到做到。”
“钟嘉意,也就是贺宝嘉,她是我表亲的妹妹,和贺宝恣一样。”
“你没和我说过。”温知禾回嘴得极快,双手攥拳,“也没发过消息。”
贺徵朝笑了下,没什么情绪:“你把我从黑名单拽出来,就能看见我发的消息。”
“我……”温知禾哑言,小声说:“我这段时间也没把你拉黑啊。”
“你什么时候给我发的消息?”
“你在天上飞的时候。”贺徵朝冷不丁道。
温知禾“哦”了声,理不直气也壮:“我不知道,我换手机了。”
“……”
贺徵朝微阖双眼略略颔首,不愿纠结谁对谁错:“那我现在再重申一遍。”
“钟嘉意是我的亲表妹,和贺宝恣一样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陪她去港城、美国是因为有要紧的手术要陪护,倘若你不信的话,可以向贺宝恣求证。”
温知禾继续保持沉默。
贺徵朝深深看着她:“听明白了么?”
“不明白。”温知禾秒答。
贺徵朝追问:“哪里不明白?”
话落到嘴边,望着他漆黑如深潭的双眼,温知禾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的氛围出奇的和谐,贺徵朝也未免太过……好说话了些。
缄默的片刻,温知禾没忍住,打了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