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起下巴,鼻尖碰了碰男人的喉结,委屈极了:“你怎么都不说话的……”
贺徵朝吻过她的泪痕,嗓音很低:“我在听你说。”
温知禾不信:“你是不是觉得我小题大做,所以不知道说什么?”
“你的事向来是头等大事。”贺徵朝垂眼看她,认真回答,“我要给你足够多的宣泄时间。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在你没说完之前,我不应该横插一嘴假惺惺地说一些你已经听得快要起茧子的大道理,太俗套也太俗气,你一定也没那么需要我低劣的、平庸的、不值一提的安慰。”
“但我知道,我必须表态,即使我只能说出那些可有可无的安慰,给你俗气而至多的金钱资源作为补偿,在你的伤口上贴着一枚没那么牢固并且不太好看的创口贴。”
“你可以充耳不闻,可以嗤之以鼻,也可以随时撕下,丢到垃圾桶,可这不代表你不需要。”
这番话堵住了她所有的任性,温知禾张了张唇,无以辩驳,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目光描摹他深邃的眉眼,那里冷峻又时常含笑,像一汪经历四季的深潭;落到鼻梁,那里埋过她最隐秘的地方,也曾呼出滚烫的热气;直至浅薄的双唇,温知禾无法否认,他的唇形很漂亮,但怎么总是说一些,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创口贴什么垃圾桶,你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待他回应,温知禾立即把头缩到被褥里,发出很闷的声音:“我要睡觉了,你别来烦我。”
她埋头了片刻,直至听到灯关掉的声音,这才悄悄探出头。
《霞光万道》在十月底,于洛水市的一个小县城杀青,共耗时三个月零23天。晚宴就近定在洛水市的一个五星级酒店举办的,当天会特邀出品方赞助方等等一系列工作人员,足把酒店一层楼包揽下来,至少得摆二十来桌。
在拍摄的最后一个月,贺徵朝曾探过两次班,一次只待了不到一天,一次在她还没睡醒时就准备走了。每次他来,他们基本是在床上度过,关系有着前所未有的和谐。但即便她有不满,那些骂声也会在他的冲撞下变得断断续续。
清晨八点钟,温知禾照旧站在镜前用直发棒烫拉翘发,她极少化妆打扮,因为今天要杀青合影留念,她特地拿了一支陈笛送的口红涂抹唇瓣,比较显气色。
镜子里倒映她后方多了道男人的身影,对方轻轻揽过她的腰,与镜中的她相视,颔首贴面要吻过来。
温知禾立即以掌推开他:“你别过来,我化妆了。”
贺徵朝站在她身后方箍着腰肢,脸是稍微偏离开了,但彼此间的体温还若即若离。包臀裙紧身又单薄,稍稍拱抬起,会碰到他西装裤下的滚烫。
看他眉眼里的深意,温知禾面一热:“干嘛啊,一大早就……”
声音半落不落,贺徵朝抱着她,深吸肩窝里的馨香。他今天就要走,因为得去国外签一个单子。
即使被警告有粉底,贺徵朝也依旧贴面轻吻她:“杀青宴结束就回燕北,别喝太多酒,电话保持联系。”
温知禾已经不下一次听他这些罗里吧嗦的嘱咐,她双唇微张,透着很重的鼻音:“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成。”
贺徵朝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低头为她整理翘起的衣领,面色很静:“那你管管我。”
温知禾不解。
“给我挑条你喜欢的领带。”贺徵朝抬手,拎起两条被他揉得发皱的领带。
温知禾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情,譬如管钱管公司,原来只是这种东西。
她嗤了一下,摆摆手连忙对镜补妆:“不都是黑的,有什么区别吗?你随便戴吧,不戴也行。”
看眼腕表,只剩五六分钟,温知禾刻在骨子里的时间观念不允许自己继续放浪,连忙打量镜中的模样是否得体,拿起粉扑拍拍按按、从一排护肤品里找到香水往身上喷。
按下一泵,香甜的柑橘气味在空气间漫开,她用手腕挥散,理一理发丝,拿小拇指抹过唇珠。
贺徵朝是头回亲眼见她打扮得这么精致,低眉扫过她紧短的包臀裙,往下抻了抻,不着痕迹地问起:“什么时候有空把证领了?”
温知禾抹口红的手微顿,很快又照旧,不以为意:“没空。”
每次在床上耳鬓厮磨,他都会趁她意识不甚清明提出扯证的事,心眼可坏。
不过她说没空是真没空,至少先前是这样,而且正式办理结婚登记,要考虑的事就更多了。诚然,他贺徵朝是绝对的钻石王老五,不仅家财万贯,长相还英俊,放到小号圈名媛圈,要是能攀上,他这种可是会被培训班大肆宣传的对象。
几次情绪外露的夜晚,看着他深邃的眉眼,温知禾确实很心动,应该说,她本来就有点、有点喜欢他。
喜欢不能当饭吃,男人的爱不靠谱,现实也不是童话故事,即使是童话故事,灰姑娘也是有过显赫家世的落魄贵族。她的伤疤明晃晃地撕扯扒开给他看,他现在可以为她贴上爱心绷带,告诉她将来一辈子都会养着她,可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
温知禾不想成为豪门弃妇,当然……她的确还很需要依仗他。
那一纸写作天使基金,实则为包.养的合同,可比所谓的结婚证要有保证,至少每个月的打款是实打实的,她就不信贺徵朝不会哄着她签婚前协议。
他这个人多精明,她身上又没有可匹敌的筹码。
温知禾想,他愿意在自己身上花时间,要么是因为舍不得各方面刚调.教好的最合适的床伴,要么是他的征服欲作祟。
为了电影,她要高高吊起这颗廉价的胡萝卜,引诱他,与他打拉锯战。
在玄关扶着墙把漆皮细高跟勾到脚踝,温知禾轻轻跺了跺地板,垂眼一看白皙的足背,那上面居然有草莓印。
脑内无法避免地闪过几道旖旎的画面,男人以掌托着她的足弓亲吻舔舐,用皮带鞭挞足心……慢条斯理中还带了些餍足。
“杀青宴结束我会让司机接你。”
后上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温和中带着不容商榷的口吻:“有一场饭局你得来,对你的电影也有帮助。”
温知禾思绪刚回,身前一片阴翳笼罩,她转过头,不偏不倚地对上男人的目光。
她贴墙而立,不明白:“什么饭局?”
贺徵朝唇畔含笑,依旧没有明说:“去了便知。”
“不会诈我?”她扬了扬下巴,不信任他。
“怎么会。”
温知禾抿抿唇,觉得他大概率会引荐些电影圈的大佬帮她站台,没有拒绝:“但过两天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电影杀青只代表拍摄工作结束,不代表完全竣工。她还要盯着后期制作,与剪辑师保持沟通联系,当然,她更倾向自己去做。等她完成这些制作工序,还需要一个人的独处时间,一些无关作品核心的工作,例如送审宣发,交给副导制片人就好,何况她出国旅游的签证都办下来了。
贺徵朝眉梢轻扬,有些意外:“忙什么。”
温知禾:“拒绝回答。”
闻言,贺徵朝不置可否,抬手替她整理珍珠发夹:“抽空早点儿把证领了。”
他再次提及刚才没有下文的事,眸光凝瞩不转,深深地睇着她:“心疼心疼我,三十来岁的人了,没证多不光彩。”
吸顶灯偏暖偏暗,他背光颔首,面容处于冷感的阴翳处,若非眉眼蕴着热意,压迫感只会徒增。
他擅长说这种放低身姿的话诱哄她,但其中的真心寥寥无几,向来是在床上,难辨真假。现在他说这种……
温知禾双唇嗡动,满脸不确定:“心疼……你?”
最后一个字蹦出来,她直直对上他的双眼,很是冷酷:“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当初不是你不想吗?”
翻起旧账,温知禾的胸脯都往上挺了挺,搭配这艳丽外扬的妆容,颇有种肆意跋扈小孔雀的架势。
领证的事数不清提了几回,但肯定不下三次,贺徵朝鲜少被人拒绝,在商场上,只有别人求他,他挑拣别人的份。被拒绝多次,遑论放在刚认识那会儿,即便是温知禾刚下乡的时候,贺徵朝也绝对秉持事不过三的观念,不会在这种事上反复转圜、栽跟头。
从前他不知这小姑娘身上有什么吸引力,不过是皮囊好看,会说些漂亮甜腻的体己话。
现在他也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无可救药、莫名其妙地喜欢一个人,简直毫无道理。
就像昨日温知禾同他赌气,其实他心里也不忿,但就是会开一夜的车调转回来,不忘给她买一份不加辣的豆腐脑。
她不吃辣,他倒是习惯且爱上这份辣,还想独占,彻底的,永远的。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贺徵朝眸色渐深,捱过她发肿的唇:“别让我太久。”
第68章 矛盾感
贺徵朝在大部分时候是温柔的, 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强硬。
托他的福,她的唇膏被剜得干净, 双唇显现并不自然的红肿。
小雪和她坐一辆商务车,目光不可避免地聚焦在唇上,正当温知禾难为情时,小雪却压根没看出来,惊艳又好奇:“姐,你这是什么色号啊,好漂亮。”
温知禾扯了下唇, 讪讪糊弄:“忘记了,好像是朋友送的, 回头我问问。”
应付完, 她不自然地偏过头, 感知手机在震动,低头看了眼, 发现未读消息的联系人是贺徵朝就没管,熄屏阖眼。
虽然今早磨蹭了好一阵,但午宴好歹是按时赶上了,和一圈合作方互相寒暄后,确认人员来得差不多了,温知禾便在节目过后上台致词。
面对这种场面, 温知禾已不再怯场,哪怕长枪短炮对着自己, 那也是她最为熟悉的拍摄工具,没什么好怕的。
在热烈的掌声下, 温知禾笑吟吟地颔首鞠躬,从侧方台阶下来, 手心不可避免地冒汗,是兴奋的。
她坐到主位往台上眺,看见大屏幕上放映的片段花絮,结尾处的日期标注和祝福语,不由恍惚,原来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杀青宴的活动不算少,和普通公司年会差不多,因为在场的全员大多为女性,所以并不会有那些大公司的恶臭环节,温知禾以前跟过一个男导演的组,看他们在饭桌上对瓶吹,调侃女演员还动手动脚,生理不适极了。
不论电影反响如何,至少现在拍完一部属于自己、属于剧组全员的作品,温知禾心里是满足的。
捱到分发红包拼手气环节,人人兴致高昂,抽到高额者笑得合不拢嘴,抽到低额还要真心话大冒险的,只能认命做一些小游戏。鉴于大家一同在乡村小镇吃苦耐劳三个多月,温知禾给塞的红包都不算小,所以众人也没觉得亏到哪去。
不止主演,群演也有相应的福利,在分别前,都拎着满满一大袋的慰问品回去。
这场宴会,有不少人主动和温知禾合影,温知禾基本来者不拒,到最后感觉脸都要笑僵了。
午宴尾声,温知禾又接到了贺徵朝的电话,但这次是助理代劳拨来,说是接送的车已经到酒店楼下了。
助理难掩话语里的为难,温知禾也不想他难做,可她的确抽不开身。
回下榻酒店寻了空,温知禾思来想去,才给贺徵朝拨去电话。
铃声响了不到两秒,对面秒接,恰巧得仿佛等候了许久。
“温知禾。”
低沉的男声从听筒里缓缓落下,明明只是轻唤名字,温知禾却没由来的觉得好听。
屏幕那端停了一秒,透着轻叹:“不打算回来了?”
温知禾不认为自己应该与他解释什么,但秉持着不为难打工人的良好准则,她还是向他说明了:“我还要参与后期制作。”
贺徵朝嗯了下:“我记得你在燕北有工作室。”
温知禾:“南城更方便。”
“仅仅因为方便?”
“嗯对。”温知禾坐在躺椅边,垂眼看脚尖。
“要我过去?”
温知禾顿了下,秒拒:“不用,“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儿空间,马上就要结束了。”